这次,老华在自家小区的商铺中盘了个门面,开了家快餐店。
之前,他和妻子开过水果铺、水产行、洗车店,都不太成功。
快餐店营业三个月了,生意依然不红不火。老华想,图个离家近,小生意过得去就行。
初秋的一个傍晚,一位保姆推着一辆轮椅车来了,轮椅上的老人不会说话,只会指指点点。老人点了一份排骨萝卜汤,一份炒面,还有一份红烧青鲇鱼。
在点最后一个菜时,老人笑了,笑时他的嘴是歪的,露出了下唇中隐藏的一粒小小黑痣,似乎是一颗挂嘴上的小芝麻,显得有些俏皮。
老华猛地叫了起来:“你是歪痣,歪痣哥?”
老人惊讶地抬头,看着他,手舞足蹈起来,眼神里明明带着强烈的疑问。
老华说:“歪痣哥,我是华斌啊,华勇的弟弟,还记得不?当年你和我哥是同桌,我天天跟在你俩后面的!”
老人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努力想站起来,可站不起来,又执意地伸出右手,那手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青筋,像一根失去水分的老藤,在半空中作摇摇欲坠状,老华急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紧紧握住老人的手,告诉他华勇已在五年前去世了,临走时还曾提到过他。
老人心里清楚,华勇是他小学里最要好的同学,可他参军回来后就去外闯荡创业了,一走四十年,如今落叶归根,可身体完全垮了,但这些话他说不出来。
听到小时候的伙伴一直记得他,念叨着他,心里酸酸的,眼圈泛红了,老华看出了点什么,把老人推到餐桌边,示意他先吃饭,可老人却要保姆先付钱。保姆问:“多少钱?”
老华推推手说:“哪能要哥的钱?不要,不要。”这时老人坐不稳了,又开始在轮椅上动起来,急了。保姆代替表达:“钱一定要收的,否则他不吃了。”
然后,老华看了一眼菜,说:“23元,收20元吧。”但保姆一定要给老华23元,保姆说老人很固执的,她不敢随意更改他的主意。
但老华说:“我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他是我哥的发小啊。3元零钱怎么能收呢,这从小的情还不顶3元钱?下次,只要歪痣哥来我这里吃饭,零头都抹去。”
说完,老华对着老人爽朗地笑,老人再一次鸡啄米般地不住点头,也笑了。保姆惊奇地看着老人,付了20元钱。因为老人很久没笑了。
之后,老人又来过一次,依然点了23元的菜,其中一盆还是红烧青鲇鱼,老华还是说:“3元零钱抹去。”
可后来,老华再也没见歪痣哥来。
不久后,小区边上开设了一个老年活动中心,每天早上九点需要送两份切好的水果,生意落在了老华的快餐店。这是老华从来没想到过的。
又过了两个月,刚扩建完工的镇养老院院长来了,说有人出资,隔天要给每位老年人加一个蔬菜和一份鱼汤,而且要保证是当地农民自己种植或养殖的。
老华儿子在村里经营着一个鱼塘,鱼塘周围种了各类时令蔬菜。
这不,老华的快餐店和儿子的鱼塘,就这样多了一份稳定的生意。
养老院就在政镇府边上,也即山脚下,临湖靠山,环境优美,是养老养生天堂。
经过扩建的养老院比原先还要大三倍,听说床位增加到了八百张,可依然供不应求。
不知过了多久。
那天,歪痣哥的保姆来了,只买一份红烧青鲇鱼。
老华问:“为什么不见我歪痣哥?”
保姆:“他彻底中风了,只能躺在床上。”
老华急了:“啊,那歪痣哥还住在老家吗?
保姆:“住养老院。”
“怎么住养老院?不是说他很有钱吗?”
“是的,很有钱。他的儿子、孙子都在美国,有很大的事业,也很有钱,可有钱没人花,他就把钱都捐给了村里和镇上。这小区边上的老年活动中心的设备就是他捐的,镇上养老院扩建工程也是他捐的。”
“啊?那他们从我这里取水果,买菜肴也是?”老华的嘴张得如鳄鱼般,停在半空中。
“你抹去了他三元钱零头,老人很感动,只有你还记着与他小时候的情谊。只有你不看中他的钱,那天晚上回去,老人流泪了。”保姆平静地说完这一切,急着离去,老人等着红烧青鲇鱼呢。
老华突然想起,哥哥在世时也很喜欢吃红烧青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