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宣和年间,武松在阳谷县当都头。有一天,他奉县令之命,到东平州公干,归途中经过一个叫八里庄的村子,这时大雨如注,武松随路上遇见的一个叫何得久的人进了何家避雨。
何家一排三间北屋,何得久放下筐担和刚在集镇上买来的鸟笼。他父亲见儿子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公服、腰挂佩刀、威风凛凛的大汉进来,不禁诧异道:“久儿,这、这是为何,你犯了什么罪了?”
何得久见老父惊慌,晓得他误会了,便上前笑道:“爹哎,您老莫要多言,这位公差,乃是孩儿今日在集镇上刚结识的朋友,为避雨前来咱家的。爹哎,快快泡茶,不可怠慢了客人。”
何老汉听罢此言,才安下心来,笑道:“原来如此。”这时,何得久娘子听说有客人来,便从东厢房来到北屋,给武松泡茶。宾主刚要饮茶,何得久蓦地想起了鸟笼,忙提到他父亲面前:“爹哎,您瞧这只鸟笼怎样,是否中意?”
何老汉一见鸟笼,急忙起身离座,将鸟笼提起来仔细观赏,一边察看一边连声叫好,并向武松夸道:“我的儿子、媳妇,真是贤慧孝顺。春上我老伴去世后,他夫妻俩怕我烦闷,便商议着让我每日去河边钓鱼作耍,近日见我对钓鱼有些厌烦了,又托人给我买只鸟笼,让我喂只鸟儿,提着鸟笼,每日村外走走,增添乐趣。你瞧这鸟笼,做工精细异常,难为他夫妻一片孝心了。”
老汉说罢,竟止不住流下了几滴热泪。
何得久见父亲当着武松的面夸他夫妻俩,不觉脸儿红了,嘿嘿憨笑着刚要说句什么,不料,这时就听得老汉哎呀一声惊叫,手中鸟笼扑哒一下落在地上,老汉也倒在地上。何得久和武松见此情景,都大吃一惊。
何得久急忙上前扶起老汉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何老汉身颤手抖,惶恐地惊叫道:“蛇……蛇……毒……毒蛇。”
何得久和武松闻听此言,感到诧异,一看,老汉的手指上果然已鲜血直流了。武松心想:怪事,好好的鸟笼,哪来的毒蛇他便把鸟笼提将起来,转动着瞪眼细看,在上边并没发现什么,又把鸟笼翻转过来,这才瞧见鸟笼底部嵌着一层薄薄的木板。
木板一侧有一小指厚的空隙,有一条不大的蛇,正从这道空隙里把头伸出来。这条蛇被人捆绑在那层薄木板上,蛇头可以任意伸缩,身子却不能爬出来。
何得久见鸟笼底部有毒蛇,心中大怒,猛地将鸟笼提起就要摔出门外,被武松一把拦住。武松说:“慢着,你快去照顾老人家,我来除掉它。”
说着,“唰”地抽出腰间佩刀,照着鸟笼底层木板空隙,用力一绞,将那毒蛇拦腰斩为两截。武松看着死去的毒蛇,心中暗暗思忖道:这事儿蹊跷,是何人在鸟笼中暗藏了毒蛇?为什么要残害何家人?难道何得久要害死他的父亲不成……
武松心中正在猜测,忽听何家夫妻二人放声大哭,武松上前一看,何老汉七窍流血,已气绝身亡了。
武松目睹此状,也不觉感伤至极,流下泪来,劝说何得久夫妻道:“你们莫要悲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俺觉此事有些奇怪,老人家不可草草入殓进土,把事儿查明后再料理后事不迟。”
何得久抽泣着点点头。 武松问道:“得久,你这鸟笼是哪里来的?”何得久脱口道:“我的朋友许秉送的。哼,此事必定是他干的!”说罢,倏地跳起身来,怒目喷火,“俺非杀了他,让他偿命不可!”
何得久顺手操起一把切菜刀,如疯子一般冲出门去,武松见状欲拦时,已经来不及了。何得久娘子大惊,急冲冲奔出门外喊道:“夫郎不可莽撞!”何得久哪里肯听,武松迎风劈面急追过去。
许秉赶集也刚刚到家,正在屋内脱换淋湿的衣服。何得久闯进许家,也不言语,举刀就砍。许秉猛然抬头,见何得久举刀砍来,不禁大惊失色,急忙闪至一旁。何得久一刀扑空,抢上前去又砍。
这时,武松赶上前来,从背后猛喝一声,伸手攥住了何得久的手腕,夺下了菜刀,阻拦道:“你如此莽撞,只怕误伤了人命,待问明了情由,再作处理不迟。”
何得久顿足焦躁道:“还问什么,那鸟笼是他送我的,用毒蛇害人,不是他还能是谁?”说罢,怒不可遏,上前又要同许秉厮打。
武松喝道:“莫要再动拳脚,只待俺慢慢问来,便知分晓。”说罢,上前问许秉:“你与何得久同村居住,又是邻居,你为何在送他的鸟笼里暗藏毒蛇,加害于他,你与我实言道来。”
那许秉闻言,不禁连声叫苦,惊诧骇然,说道:“那鸟笼是我送的不假,可我哪里知道鸟笼里暗藏毒蛇呀!平时,得久哥见我家境贫寒,父亲又患痨疾,时常以银资助,我报恩还来不及哩,怎会有害他之心?”
“哼,你休要花言巧语,如今我父已被毒蛇咬死,你还想抵赖不成!走,莫再口罗嗦,我与你到县衙去打官司,非让你抵命不可。”何得久说罢,上前扯起许秉就走,许秉挣扎着,连声求告道:“冤枉,冤枉!得久哥,我实在是冤枉啊!”
武松在旁言道:“那毒蛇是何人所藏?”许秉说:“这我实在不知道。”“你的鸟笼是哪里来的?”“是我从鸟店里买来的。”“这么说,你真的不知道毒蛇一事了好,你带我去鸟店。”
八里庄离镇上不足三里,这时,外面风停雨住。武松与何得久、许秉三人一起上路,不一刻工夫就赶到了鸟店。鸟店老板听说出了人命案,吓得面如土色,说鸟和鸟笼都是他收购来的,他自己决不会干这种缺德事。
何得久火爆性子又上来了:“哼,鸟笼是你卖的,你休想脱得干系!”鸟店老板忙扯住武松衣服:“请老爷明鉴,我哪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武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好,你收购的是谁家的货清楚吧!”老板点点头说:“老客户有四家,小的知道。”
“这鸟笼是哪家货你清不清楚?”“不清楚,因为鸟是统一的画眉鸟,鸟笼也是统一式样,他们四家要是制式不合规范我就不收货。所以,小的也搞不清楚他们各家的货有什么区别。”
“这四家住哪里,你去把他们叫来。记住,不要告诉毒蛇之事。”武松吩咐完毕,又令何得久赶快回家把那个鸟笼拿来。
再说做鸟笼的四家人,见老板邀请,不约而同赶到鸟店。武松早摘去佩刀,打扮成一副商人模样。店老板依武松吩咐之言行事,对做鸟笼的四家主人说:“这位是京城来的客商,姓武,他看中了我鸟店的鸟笼,要现货五百只,我没有现货,他就请你们四位来,赶制一批。
但是,他有个条件,你们要向他介绍自己的鸟笼制作是何特点,便于他订货时考虑要谁家的货。”这四人一听,争先恐后谈论起来。
一个姓王的说道:“客官,我们王家做的鸟笼最讲究做工,你看,这就是我家做的。”他顺手从众多的鸟笼中拣起一个给武松看。
武松很惊奇,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随便地问道:“这些鸟笼被老板排在一起,你任意拣一个说是你家做的,有什么凭据?”
“客官,你有所不知,这鸟笼是按店老板要求的统一格式做的,但我们有暗记。你看这上面,有个天王画像,对,就这么一丁点,不细心没人看得出来。”姓王的扎匠得意地告诉武松。
武松说:“好,你把你家做的鸟笼全部拣在一起,让我仔细看看再说。” 那个王扎匠不一会儿就将他家扎的鸟笼全部拣了过来。武松仔细一看,不错,每个鸟笼上面都有一个天王画像。
这时,有个姓俞的扎匠迫不及待地也将自己扎的鸟笼递给武松看,武松如法炮制,也叫他把自己的鸟笼拣在一起。俞扎匠将带有鲤鱼图案的鸟笼统统拣了过来,并且拍着胸脯说:“我敢担保,这些鸟笼如不带鲤鱼标志,我这二十年手艺算是白干了。”
武松仔细一察看,何得久拿来的那只双层底鸟笼也被俞扎匠拿过来了。下面两个扎匠也急着拿鸟笼给武松看,武松说:“不必要了,俞扎匠,这鸟笼是你亲手做的?”
俞扎匠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双层底鸟笼,脸色陡变:“这不是——这不是我扎的。”武松指着鸟笼上的鲤鱼图案说:“恐怕你是赖不了啦,好一个鲤鱼图案!我问你,蛇是从什么地方放进去的?”
俞扎匠浑身打颤,头上的汗珠像豆粒一般大,扑哒扑哒朝下滴,他知道掩盖不住,便说:“大人,请恕我直言,这双层底鸟笼是我的侄儿三天前请我特制的,我只知道他丢官归家,知错不改,在乡里横行霸道,他唆使一班狐朋狗友,欺男霸女,白日抢劫,夜晚行盗,什么坏事都干,但我不知他叫我做鸟笼有何用途。”
“你的侄儿叫什么名字?”武松紧追不放。“他叫俞彪。”俞扎匠刚脱口,许秉从内屋冲了出来:“就是俞彪帮我拣这个鸟笼的。”
武松惊诧地问:“他怎知道你要买鸟笼的?”许秉说:“俞彪住在我姥姥家那个庄上,我常去姥姥家,认得他。
几天前,我在姥姥家无意中谈起得久哥孝敬父亲,想给他父亲买个鸟笼,俞彪不知怎的对这事感兴趣,约我今天上街,特意为我选择了这个鸟笼。”
武松说:“毫无疑问,杀人凶手是俞彪。”何得久也从内屋出来,见武松这般说,就问:“武二哥,何以见得?”武松说:“快跟我去抓俞彪,到时你必定知晓。”
说毕,武松让许秉引路,径直赶往俞彪家。俞彪见有人来捕他,吓得屁滚尿流,想从后门逃走,却被武松一把抓住:“胆大恶贼,你为何谋害何家人?”
“这个……”俞彪还想抵赖。“讲!”武松亮了亮佩刀。
俞彪吓得丢魂落魄:“是,是,我说。十天前我去赶庙会,途中在一处破庙里避雨,忽见庙中有一秀才和一位娘子也在庙中避雨。我看那娘子非常漂亮,便想抢她回家。那秀才和娘子死活不从,我便把他俩骗到院中,将他们推到水井里淹死了。
谁知,何得久做买卖刚巧经过,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生怕他告官,便想杀死他,正愁没有好法子时,听他的邻居许秉说何得久要买鸟笼,我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武松又问:“那毒蛇为什么到何家才出来咬人?”俞彪回答道:“那是小人设了暗开关,不拿鸟笼杆子,毒蛇的头是没法伸出来的。”至此,蛇案真相大白,武松将俞彪押送县衙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