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区的核雕王姓李,膝下无子,仅生一女。
核雕王的镂空圆雕罕成一绝。
那次举行的雕王大赛上,他的作品不足指头大,雀蛋似的,中间镂空,核上雕了一个蟹篓,八只螃蟹,外面七只,里面一只,每一只螃蟹都蟹足张扬,形体不一,灵动逼真。
北城区的雕匠年轻,二十来岁,屈居李雕王之后。
他的作品也是核雕,但大如鹅卵,核上亭台楼阁,黑瓦弯檐,八个少女于亭内翩翩起舞,衣带飞扬,线条流动,人物圆润,又各具特点。
李雕王在北城雕匠的作品前凝视许久,大赞道,雕功深刻,形象细腻丰富。
北城雕匠在李雕王的作品前恋恋不舍,欣喜不已地说,精工妙品,名不虚传。
北城雕匠回来,揣摸着李雕王的手法,想了大半年,摸索了大半年,还是没有悟出道道。
他急得吃嘛不香;干嘛活儿都没劲。
整天望着城东发痴发呆,唉声叹气。
他娘见他这般模样,忧心地说,粪蛋,你可以拜李雕王为师的。
粪蛋摇了摇头,早听说李雕王才高气傲,拒绝了城内外慕名前去拜师的人,何况自己是李雕王的竞争对手。
他娘提醒他,粪蛋,去李雕王家偷学!
粪蛋听了,高兴地从凳上跳起。
晚上,他从城北走到城东,躲在李雕王的窗棂下,透过纸窗的破洞,悄悄地看李雕王在灯下叭叭地动刀动锉地雕虫,雕鼠,雕树,还雕人。
他边看边品,津津有味。
有一晚,一个女孩突然从门外闯进了李雕王的雕刻室,门推得急,叽嘎一声,惊了聚精会神雕刻的李雕王,手一抖,一刀削断了核上的屋檐。
李雕王气得摔了作品,凶狠、绝情地把女孩赶了出来。
粪蛋为那个雀蛋大、快完工的作品感到可惜,他看李雕王辛苦地雕了一个月。
有一天夜晚在街上,粪蛋碰见了那个被赶出的女孩,女孩坐在街沿石板上孤独无助地痛哭。
深更半夜了,女孩多可怜啊,他就把她带回了城北。
女孩在粪蛋家手脚勤快,对粪蛋娘知冷知暖很贴身。
据她讲,她是李雕王请的小保姆,老家住在很远的乡下,父母早故了,那晚进李雕王的雕刻室,是李雕王的女儿病了,要他打个电话去请医生。
她还告诉粪蛋,李雕王的核雕与他的手法一样,只是微雕,刀锉更细。
说罢,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绣花针大的刀,一把绣花针大的锉。
粪蛋看着这两样精细的工具,想着那么久的偷学,终于有了眉目,兴奋地一把拉住女孩的手。
女孩挣脱开,羞红着脸说,我还没嫁呢。
粪蛋愣住了。
粪蛋娘说,这姑娘人好,娶了!
女孩陪着粪蛋天天练,肚子也慢慢变大了。
粪蛋准备的又一件参赛作品,在大赛前一天晚上收了刀锉。
这一次,他雕得更细更生动,信心十足。
这一年的赛场上,粪蛋站在李雕王的作品前,仔细看着,只见核上一个打赤脚挽裤腿的少年,裸露的脚踝处,一只小虾正准备弓背一弹而走,还有几只形态各异地虾,从不同地方以不同角度游动。
粪蛋惊讶地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再打量,核尖上一只虾的左侧,一根长须断了,是重新粘上的。
粪蛋诡异地嘿嘿笑。
李雕王走到粪蛋的作品前,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粪蛋身边的女孩,女孩看着他欲言又止。
李雕王盯着粪蛋的作品反复看,核上花儿鲜嫩嫩一簇,有含苞,有绽放,更有似羞涩,欲放未放的。
其中一朵上,一只蜜蜂若即若离地煽动着薄薄的翅膀,采着花粉。
还有两只翘着屁股的蜜蜂,埋头缩进了另两朵花蕊,它们身上的纤毛和花斑,微风徐来,随风拂动。
围观的啧啧称奇,都说今年的雕王要换人了,然而李雕王听了很高兴,突然对女孩说,女儿啊,粪蛋偷学得好,你传授得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