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间,四川举子王希赴京赶考,名落孙山,无奈之下,只好收拾行李回乡。
这天,王希住进京郊的一家驿站,想想自己十年寒窗,金榜无名,辗转难眠,看到窗外月光皎洁,干脆披衣起床,走出驿站,在月光下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片乱山岗。
王希看到前面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蠕蠕而动,就壮着胆子捡起一块石头,朝那团东西砸去。
这一砸不打紧,只见那团东西猛地站起,发出一声长嗥,挺着尖刀般的一双獠牙,朝王希直冲过来,原来是一头野猪被惊动了,王希吓得撒腿就跑,野猪在后面穷追不舍,王希情急之下,蹿到一棵树上。
野猪见王希上了树,便猛撞树干,这棵树被撞得摇摇晃晃的,王希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接着,野猪发一声长嗥,又猛冲过来,一头撞在树上,只听忽啦啦一阵响,树倒了下来,王希被压在树下。
紧接着便听得野猪发出嗷嗷惨叫,转眼没了声息,王希睁眼望去,只见野猪倒在地上,鲜血都淌到跟前来了,他急忙爬起来,走过去一看,野猪咽喉处划开好大一道口子,气息奄奄,已是不得活了。
这是怎么回事?王希再一细看,发现树的根部露出一柄朴刀,刀刃朝外,顿时明白过来,刚才那野猪冲得太猛,冲松了树根,结果让埋在树根下的朴刀从下面冒了出来,正好扎在野猪的咽喉要害。
树下怎么会有一把刀呢?王希再一细看,刀旁还有一块布,布上有几行深黑的字迹,像是用血书写成,王希就着月光一看,只见布上写着:
有缘人见信如晤:吾与苏州杨福钧进京赴试,不中。余十年寒窗,尽归乌有,将毕命于斯,此刀乃吾友杨福钧至爱之物,有缘人若见此刀,万望送至苏州,面交杨福钧,大恩大德,来生必报!
山东张本贵顿首拜,于康熙十三年暮春。
王希看了信札上的日期,离现在已经十年,他想,定是这个张本贵十年没等到可以托付的人,他的灵魂便引领自己来到这里,再用那头野猪带出朴刀和血书,将临终遗愿托付自己去完成。
看来这把刀关系重大,想到这里,王希朝朴刀磕了几个头,说:“我一定不负所托,亲手将这把刀交给杨福钧!”
第二天,王希改道直奔苏州,一番劳顿,终于到了苏州,接着他就傻眼了: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那个杨福钧?
只好先找家旅馆休息,再做打算。店小二送茶水时,王希试着问道:“你可知有个叫杨福钧的?”
店小二一听就乐了:“你问的可是杨福钧杨员外?他是苏州首富,姑苏城内,无人不知啊!”
王希大喜,又问:“他十年前可曾赴京赶考?”
店小二说:“不错,杨员外十年前赴京应试,不中。回来后投笔从商,不几年便垄断了江南的绸缎生意,这故事口口相传,尽人皆知。”
“那就是他了!”王希喜不自胜,赏了店小二几文铜钱。
接着,王希找到杨福钧的府邸,马上求见,门房告诉他,杨员外出外办事,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王希怕门房骗他,就在杨府对面租下一间房子,天天守着。
半月之后,王希被一阵车马声惊醒,起床一看,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杨府门前,车上下来一人,约莫四十来岁,衣着考究,气宇不凡。王希想:此人必是杨福钧。
第二天一早,王希便上门求见,门房向杨福钧禀报了王希等候半月的事,杨福钧略一迟疑,让门房把王希带了进来。
王希见了杨福钧,行了礼,杨福钧端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还礼,只是冷冷地问:“你是何人?有何贵干?”
王希答道:“晚生受你一位故人之托,前来归还你的爱物。”
杨福钧好不奇怪:“哪个故人?什么爱物?”
王希说:“晚生受张本贵先生所托—”话没说完,只听“当”的一声,杨福钧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他手指着王希,怒道:“一派胡言,我哪有你说的什么故人?来人,送客!”
王希忙说:“你当年与张先生分手时,将爱物留在张先生处……”
杨福钧猛地打断王希的话,吼道:“一派胡言!来人,送客!”
闻声过来两个汉子,将王希架了起来。
王希奋力挣开,大声说:“你把刀留在张本贵那里了!我是专程来还刀的!”说着,将背上的布包取下解开,露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朴刀。
杨福钧一下瘫在椅子上,无力地挥挥手,说:“轰,给我轰走他……”
王希万万没想到,见到杨福钧会是这个状况,但自己发誓将刀亲自交到杨福钧手上,那就一定得做到。
接下来几天,王希天天到杨府求见,但门房死活不让他进去,还偷偷告诉王希,员外自从上次见他以后,一直卧病在床,以后休想再见到员外了。
王希十分奇怪,说:“我只是来送还东西的,他收了东西我就走人,为什么不见我?”
当天晚上,王希包好刀,将刀背在背上,绕到杨府西墙,蹿上墙边的大槐树,一跃就跳进了杨府。
他拦住一个丫鬟,拔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带到杨福钧卧室前,让丫鬟敲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杨福钧见手持朴刀的王希进来,吓得像一摊烂泥软在地上,王希上前将他拉起,好像提起一个破布袋。
王希很奇怪:“员外何苦如此?”
杨福钧喘着粗气,说:“你—你又何苦—如此相逼?”
王希把刀递到杨福钧跟前,说:“晚生并无他意,因受人之托,只求员外收下这口刀。”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叫喊,原来刚才那个丫鬟悄悄跑出去,叫来了一干家丁,这几个家丁冲进房间,见王希手中持刀,再也不敢上前,这时杨福钧吓得只有出气,已没有进气声了,王希怕出人命,叹了一口气,说:“罢了!”提着刀出了门,家丁怕他拼命,让开了一条出路。
从此,杨府加强戒备,王希再也没有机会进去,他没想到还件东西会这么难,在门口等了几个月,不见杨福钧踪影,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杨福钧早已悄悄离家,躲到乡下去了。
王希连忙赶往乡下,找到杨福钧在乡下的庄园,见门口戒备森严,等到天黑,又翻墙进了杨家院子,一番观察,见有间房子不时有仆人出出进进,便在夜深人静之时,踅摸到那间房子前,从窗户爬了进去,走到床前,借着床前的烛光,撩起蚊帐一看,里面熟睡的正是杨福钧。
这时杨福钧已被惊醒,他看见王希手提朴刀立在床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从枕头下取出一包东西,递给王希,语不成调:“壮—士—收—下—!”
王希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包银子!正要推还,却见杨福钧一副哀求神情,身子抖得像筛糠,心想,不如收下银子,换他一个心安。
再说,这么长时间下来,盘缠已尽,便收下包裹,说:“我此番奔波,都为还你的爱刀而来,这个就算是你付的酬劳吧!这口刀我给你,你收好了!”说完,大踏步出了门,径直回四川去了。
王希走后,杨福钧再也睡不着了,他望着床头寒光闪闪的朴刀,想起十年之前,进京赶考,名落孙山,用尽了盘缠,遇上了同来赶考的张本贵,两人一见如故,结为知己,张本贵替他结清了食宿费用,还送他几十两银子的盘缠,结伴回乡。
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两人外出赏月,走到一个乱山岗,杨福钧趁张本贵不备,一刀插入张本贵后背,取走张本贵身上的银子,连夜逃回苏州,从此弃文从商,用这些银子作本钱,竟然发了大财。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张本贵竟托人送来这把刀。这哪是刀,这是张本贵来索命呀!
杨福钧扯了块布,将刀包好,提着一把铁锨,悄悄走出庄园,外面月光如水,一如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跌跌撞撞向前走,只觉身后跟着一个人,走得越快,那人跟得越快,很像是张本贵。
杨福钧不敢回头,一路狂奔,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挥动铁锨,拼着老命挖出一个深坑,解开布包,正要将刀扔进坑里,不想脚下一滑,自己先跌了进去。
他挣扎着,想从坑里爬出来,却被从后面死死扯住,他吓得肝胆俱裂,连声求饶,不想后面一声不吭,只是将他死死扯住……
第二天,杨家人找到了吓死在坑里的杨福钧,只见一把朴刀插在地上,扎住了他袍子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