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已经过去一星期,但噩梦远没有结束。我蜷缩在废屋里,躲开外面跑过的猎杀队伍,等了好久才敢伸出头确认情况。暂时安全了。
视线回收,破碎肮脏的玻璃窗上,映着我脸上那可怕的妆容,同时也是这一切事情的开端。就在几天前的那天晚上,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完成的这副妆容在万圣节舞会上吓倒不少人,也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和赞赏。
然而狂欢之后,我回家准备卸妆休息,却发现怎么也清除不掉。所有卸妆工具都尝试过,甚至付出了连皮肤都损伤的代价,也无济于事,仿佛那副假面,本就是我真实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我当然也想尽了方法,找了纹身、化妆、整容等所有能想到的有关系的店,最终还是没能恢复原来的面目。反倒是那过于真实的化妆,似乎骗过了所有人,让人们都认为我真的长成这个模样,认为我是个怪物,甚至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忘记了我的存在。
排斥转化为恐惧,继而是猎杀,人类永远无法容忍异类。他们组成了一支队伍,以消灭恶魔为名,要把我抹杀掉。我一直逃亡,直到躲进了这间废屋。渐渐地,我竟也荒谬地觉得,我就是恶魔。
一阵木头移位的声音。
被追兵发现了?我急忙转身紧盯声音的来源,一堆断木堆里面,一双眼睛从黑暗中望着我。视线逐渐靠近,紧接着进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惨白的脸,和上面鲜红的血迹和破损的皮肉。我对那些伪造的假血和伤痕是那么熟悉,以致我马上明白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无法移除妆容,躲避追杀的逃难者。
同类。我心里一阵酸楚和同情。本以为以后要一个人亡命天涯,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并不孤独。或许能活下去,把一切都恢复原状。有那么一瞬间,我这么想道,心里燃起了希望。
外面折返的急促脚步声阻止了我继续幻想。左右观望,墙角位置有一处地下暗格,我跳进去,用上面废弃的杂物和箱子掩盖着顶部,只留下一条不起眼的缝隙,供我观察。
人们一个个面露凶相,手执武器闯进废屋,开始分头搜刮。一个壮汉向我藏身之处走来,蹲下,手指已经插入杂物和地面的缝隙,下一秒就要掀开覆盖物,发现下面的我。
屋里一声尖叫,壮汉没有继续动作,抽出了手指,转身走开。我松了口气,按着狂跳的心凑到缝隙前。刚才躲在杂木中的那个女孩被发现了,几个人把她拉扯出来,刀棍矛耙雨点般往女孩身上落下。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分明比我脸上的妆容更为残暴可怕。
纵使红血从眼角喷溅而出,女孩依然一声不吭,在人群中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再也没了气息。
整整一天,我一直不敢乱动,直到周遭变得漆黑一片,女孩的血从缝隙流入,腥味满溢,我才走出暗格,帮女孩合上眼帘。因为女孩自己才得以逃脱,而自己却看着她被残杀。
走出废屋,猎杀队伍早已离开。借着夜色我找到排放废水的管道,准备休养一阵,但是在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我迷路了,在无尽的分岔路中莽撞试探。
一把尖锐冰冷的利器抵在了我的后脖。被发现了?我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即使要死,我也要记住他们虚伪丑陋的假面。
我真的看到了假面,一张和我一样,起初只为节日气氛,后来却无法褪去的假面。对方也发现了我是同类,领着我在地下管道里穿行。几分钟后,到达一个相对广阔的平台。
平台上站着一些画着鬼怪妆容的人们。一星期前我们和那些追杀的人们无异,现在我们竟然成为了被世界唾弃遗忘的“怪物”。相比起那些披着“正常人”皮肤的恶徒,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无辜成为了他们发泄兽性的对象。带着鬼脸的善良人们,披着人皮的冷血动物,究竟谁才是应该被诛杀的恶魔?
平台一角,摆放着各式武器,大家似是事前商讨过一般默契地各自拿起一件,向各条通往外界的管道走去。
在我眼前,突然闪过女孩临死前的眼神和嘴唇间竖起的手指。我也挑选了一件武器,踏入漆黑的管道。
“我们‘鬼怪’无需躲避黑夜,而鬼怪存在的意义和使命,就是撕破人类的假面!铲除没有人性的异类!”
身后的平台上,领队模样的人不停叫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