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已经36岁了。广东男人可能受香港人的影响,找配偶都喜欢找年轻的。在工作上,也一样,那时很多私营企业正在兴起,大量吸收女工和高级管理人员,但基本上都招30岁以下的人。所以,一个快40岁的女人,在广州这个地方,是不具有竞争资本的。 1994年底,我40岁那一年,也是经朋友介绍,我到了政府部门工作,刚开始是属于聘任制的,第二年才正式把关系调了进来。正好这时我儿子也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可以说,我的生活或命运,在我40岁这年才开始有了 色彩。从这一年开始,我也在考虑自己的下半辈子该怎么过。说实话,我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我还是渴望有一段完美的婚姻和家庭。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 我交的朋友很多,其中也有不少男性朋友。有比我大的,有跟我同龄的,也有比我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他们在一起,他们都很尊重我,在友谊中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好像是同学或师生关系。 直我45岁的时候,才碰到一个走得进我生活的人。可是,也许是命吧,他也很快永远地在我生命中消失了。 他跟我同龄,比我大一个月,姓苏,我一直叫他老苏。老苏离婚好几年了,也一直单身,一直默默地在一家内刊杂志做编辑。老苏年轻的时候,在他们老家小有名气,老苏到广州,像隐居一般,深居简出,没有几个人认识他。同病相怜,我相信有这样的感情,我们很投缘,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我们有时周末也会跟年轻人一样出去玩一整天,好像年龄突然变小了一样。 老苏要我搬到他那儿住,说这样互相有个照应,劝了我几次,我终于搬了过去。就算学年轻同居吧。那段日子,我有点感觉是第二青春期。我画画,老苏就给我配诗或配上一段文字,我们就像生活在古代的文人世家。我很感谢老天把老苏送到我面前。 老苏真的是那种对人生看得很透的人,什么都不会计较,自己有多少钱都拿出来用,什么事情都先照顾着我。他曾说,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如今一切向钱看的风气下,能把人生看得这么透的人,没有几个了。跟他同居后,我跟他的感情越来越深。 可是,好景不长,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年时间,老苏就突然得了脑瘤。他第一动动手术,只正常生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也精心地照顾着他。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去照顾他,自己会感到是一种幸福。我暗暗为老苏祈祷:如果老天能让老苏康复,我愿意用我10年的寿命来换取。 即使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老苏也没有唉声叹气过,没有哭过。他是个很坚强的人。 后来,他整个后脑勺又肿了起来。先后又做了两次手术,最后一次,他在手术台上没有再醒过来。 老苏在广州没有亲戚,也没几个朋友。他父母也早就去世了。我设法跟他老家的亲戚联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了一个堂弟。他堂弟还没到广州的时候,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真有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 我跟他堂弟把他的后事处理完后,自己也病了一场,前后呆在医院一个多月。我现在身体比较虚弱,就是那时累垮的。 其实,我后来也有交过令我心仪的男人,他们也对我很好,也是单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敢先主动表态。所以,我常常失去一个又一个好男人。我想,如果在20年前,只要碰到我喜欢的男人,我肯定会主动表示我对他的好感。但45岁了,外貌又不是特别漂亮,普普通通,内心多多少有一些胆怯。 由于自己的自卑和矜持,我的缘分总是跟我擦肩而过,而年龄却来得很迅猛。我拼命地工作,拼命地练书法和绘画,拼命压抑自己。 有一天,当我要填一张表格时,在年龄那一栏写下50岁,我突然感觉,这一辈子注定单身了。 我儿子现在也在广州工作,有了儿子在一起,其实也就有了家庭。儿子正在谈恋,我有时很羡慕年轻人,羡慕到眼泪偷偷流湿了半条枕巾。 你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有点不会控制情绪,有时想想也觉得好笑。我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后,我帮儿子带孩子,有空练书法、画画,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超过50岁的单身女性,其实渴望结婚的人也占大多数。虽然她们中的很多人都会说不再考虑结婚,但有时碰到志趣相投的人,她们还是愿意结婚。 但她们更渴望的是精神支柱。她们对经济、外貌和性已经考虑得不多,已经把这些放在次要的位置。她们更渴望精神上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