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最终没有把自己深藏心中的故事告诉自己的家人,她生怕她的父母因为她的遭遇而伤痛。正如她喜欢的一句话:假如我的眼泪让你感到悲伤,我宁愿在你面前沉默着转过身去。
然而,距离就在这一转身之间产生了。
亲情有时候是这样的:幸福我们可以一起分享,痛苦甘愿一个人来承担。
正因为我们都非常坚定地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家庭之外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们才会采取极端的保护措施,千方百计让孩子远离一切不美好的东西,但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恰恰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我们身处的这个社会并非只有真、善、美。一个没有免疫力的人注定是更容易被疾病侵害的。
明白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人就会变得勇敢起来。
倾诉人:齐眉女24岁北京某中专文秘专业毕业,现为某机关办公室文员。
我的呼机上出现齐眉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想象,这是一个什麽样的女孩子。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极其娇嫩,仿佛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你是安顿吗?我找了你很久。”
那一段时间,我的呼机上总是出现陌生的名字,一一回电话过去,总有人用这样的话开头。然而齐眉的话仍然使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动,被一个陌生人认真地寻找,那终究是一种亲切的看重啊。
“我想跟你说说我自己的事情,不过,跟你那些受访者比起来,我的故事太简单了,我的岁数也太小了……我怕你会不感兴趣。”她絮絮地说着,“可是我还是想碰碰运气。”我怎么能拒绝这么动人的声音呢?我说,我不一定要求你的故事惊天动地,我们就随便聊聊吧。她一定是笑了,我相信她一定在笑,她说:“安顿,你真好。”
我们约定了采访的时间,她说她要等到下班以后,上班的时候是不能请假的。
1997年11月13日傍晚5:00,我裹着皮风衣站在报社门口,看着骑自行车的人们急切地赶回家。天已经开始黑下来,风不大,吹在脸上还是有点冷。一个穿杏黄色短大衣的长发女孩一边过马路一边向我招手,长长的围巾从腋下被风掠到身后。我迎上前去,她伸出双臂抱抱我的肩膀:“我想象的你就是这样的。”
从走进办公室一直到坐下来,她一直在笑着,说她从来没见过报社是什么样子,她小时候特别想长大了当记者等等,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一丝心事。我很奇怪,她为什么找我?来找我的女孩子很少有像她这么快乐的。我把一杯茶送到她面前,她迅速地安静下来,微微低着头,长睫毛筛下一道阴影,仿佛变了一个人。这一刹那我已经决定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都要认真地听下去,因为就在这一动一静之间,这个女孩子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东西深深地吸引了我。
那天我放下电话就在想,跟你说什么呢?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什么也不用说。我在别人眼睛里是那么快乐,我有什么好说的?可是我真的又有话说,从来没跟人说过的话,我的好多不快乐……
她捧起茶杯,好像被烫着了似的又极快地放下。抬起眼睛看看我,又迅速地把头低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