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是错把刺激当成激情,把暧昧当成爱情。可是改变是实实在在的,每一个看见我的人都说,我变得容光焕发、生机勃勃,变得成熟、快乐,甚至散发出女人味。我开始觉得人生有滋有味,生活妙不可言。
读者来信
编辑,您好!
有些问题困惑我很久了,再不弄清楚也许就来不及了,请您一定要指点我。
我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外表乖顺、文静、内向、温和,可是内里却幼稚、冲动、叛逆、不安分。
我不是双重性格,也从不刻意掩饰自己,但是不熟悉我的人总会产生相反的印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就好像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生在公务员家庭,家教严厉,衣食无忧。一毕业就进了事业单位,整天和法律打交道。父母为我安排了一系列的相亲,二十多场后,遇见了现在的男友。
他也是个公务员,非常踏实、稳重、勤勉、上进。爱我,照顾我,一心和我结婚。跟他在一起,我很安心,觉得一辈子就可以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了。
可是,我不爱他,这样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爱一些虚幻的影子,爱那种骨子里的洒脱和不羁,爱迷茫、痛苦和不可确定。
这听起来也许很可笑,更像少女的白日梦,而我已经26了,没有多少时间再让我做梦了。
我懂这些道理,婚姻、家庭、过日子,都是平凡又琐碎的小事。没有多少浪漫可言,甚至跟爱情的关系也不太大。可是幸福到底是什么?有统一的格式可以代入,还是因人而异?是无限接近的标准,还是随时在变?
本来,我觉得我基本算是一个理智的人。我已经开始计划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包括家庭和工作。可是,命运居然在这个时候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这一段属于孽缘。对方是个玩性重的花心男人,有妻有子,生活安逸。我们认识快一年,他是我以前的上司。其实我对他一直有好感,只是我自己没有留意。直到某一天晚上,在我们一起出差的陌生城市里,他突然对我提出了性要求。提出的方式含蓄而温柔,我没有觉得厌恶或者惊恐,当然也没有傻到接受。我们只是牵牵手,聊聊天,看看电视,在并排的两张床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回到熟悉的城市,一切恢复正常。我清楚他没有真心,更枉谈爱情。可是就好像小偷无意中撬开了禁锢的门,幽闭者这才发现,原来门外月满繁星夜,此生居然从未见过。
也许我是错把刺激当成激情,把暧昧当成爱情。可是改变是实实在在的,每一个看见我的人都说,我变得容光焕发、生机勃勃,变得成熟、快乐,甚至散发出女人味。我开始觉得人生有滋有味,生活妙不可言。可是面对男友,我更加难以忍受,每周两次的约会,喝喝咖啡,看看电影,好像例行公事,我总是忍不住注意时间,希望早点结束。连同他牵手,拥抱都提不起兴趣。
于是,就在昨天晚上,我终于说出了真实的感受:我没有办法爱上他。他很理智地接受了分手。
我把分手的事告诉父母,他们视我为异类,认为我错失了最好的人选,误会了幸福的真谛。母亲对我说,卿卿我我不长久,平平淡淡才是真。婚姻就是找个可靠的人搭伴过日子,没我想的那么复杂。
我很疑惑,我的决定也许错了,我身边的人确实如我母亲说的那样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而像我这样跟着感觉走的,只在传闻里听说过,结局往往都是悲剧。
我深知自己是个不安分的人,我有令人羡慕的工作,却立志做个推理小说家,我有唾手可得的幸福,却不认为那是幸福。在我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好我,不管是我的梦想还是婚姻。
请尽快给我意见,哪怕一句话,一个字都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再迟,恐怕一生就真的错过了。
Canoe:
这世上存不存在这样一件事:即我回你邮件,“哪怕一句话,一个字都好”,不然,你的“一生就错过了”?不存在。这世界上就算没有你现在看的这份报纸,也没有这个专栏,甚至上海整座城市忽然被外星人掳走,此时此刻只剩下一片蔚蓝的大海(当然,考虑到环境污染,用“淡黄的大海”比较贴切),只要你还存在,你的一生就不会错过。也没有26岁这条“梦与非梦”三八线。
你的一生,也许和你的鼻子一样显眼,也许和你的阑尾一样隐密,它们都会忠实地陪你一生,比狗还忠诚。也许爱较劲的好辩者会亮出他的右小腹,露出一道疤痕:老子的阑尾,早割掉了!好吧,修正一下:阑尾发炎,只好割掉,可是你的人生无法割掉,即使它发炎了。
这种判断也许有违许多人的感受:我确实是因为某个人或某句话,改变了我的想法。这难道不是真的?这是真的,但前提是你主动地寻找某种对话了,只要用这个掌控自己思想的行为,你迟早会找到这个改变你想法的某个人、某句话,只要你开始吃,就一定会饱,在哪一口饱,并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从来都是你的,而不是外人的。
人若老觉得属于他人,认定自己在程序中,错过了一步,就错过了一生,在幼儿园尿了一次裤子,人生就输在这次储尿期的膀胱压力过高。当我们老了,坐在壁炉边,炉火映红了你苍老失意的脸庞,你说,若不是那次年幼无知的尿尿,我的人生必然大不相同……
这是什么思维?这是一种公务员式的思维——并非因为你是公务员才这么说,即使不是公务员,也可以用公务员思维,无论是从实体存在,还是从思维模式,我们都是当之无愧的公务员大国。
公务员是以命令和服从做为主要运转模式的一种职业,在发达的体制中(我们的公务员制度也会朝此转变),高级政务官也多从产业界、学界空降,绝大多数公务员的程序性、事务性更强,个性并不重要,存在感也慢慢消失,然后对稳定感的需求急剧增加,因为除了这稳定的系统之外,再无可适应的地方——这种恐惧感也有利于提升公务员的忠诚度。
所以公务员父母更愿意自己的孩子当公务员,也希望自己的公务员孩子的伴侣是公务员,如果上帝能答应他们一件事,则自然是孙子(女)出生时就通过了公务员考试——这么极致的稳定,才是完美。
外在的稳定变成了最大的价值,却不在意内心的感受,甚至将消失自己以求和他人的和谐,这种思维方式与生存方式是反人性的,除了把自己非人,否则像你一样难受是必然的。
“变得容光焕发、生机勃勃,变得成熟、快乐,甚至散发出女人味。我开始觉得人生有滋有味,生活妙不可言。”——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如此;当然,这不意味着你爱的那个人正确,只是说,在恋爱中,必然会出现这种感觉,爱让一个人意识到了你自己。我自己才是一切的中心,而不是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