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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人：平凡(化名)，男，42岁，出租车司机
午夜，街道空旷，梧桐树静默地立在道路两侧，霓虹依然妖娆地闪烁，却有着无人欣赏的落寞，我开着车在寂寥的夜色中穿行，车厢里飘荡着刘德华的歌声：“未恨你负义，我恨我痴心”，我的泪水于不知不觉中落下，在这个多愁善感的晚上，许多感情事件从记忆深处慢慢渗出，穿越变化纷呈的时空，飘浮于如水的夜色中……
四十年平静的生活在那一天被打破
第一次见到丽丽是在2004年一个秋天的下午。记忆中，那天的天空格外的清澈、高远，而下午3点的阳光则温暖得让人有种近似融化的感觉。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将车停在某小区门口候客。我倦懒地坐在车厢里，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不时有匆匆的行人如鱼一般孤零零地游过我的视线。这样的时刻，忧郁总是难免的，当我们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总会有这样一种情绪在心底滋生，只是淡淡的，永远不会蚀到心情里面。就在我的思维几乎停滞的时候，一辆崭新的红色出租车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它高速行驶过来，又猛地停住，接着，它试图向路边靠去，可是由于速度与方向把握得不好，车子冲上了路牙石，擦着路边绿化带的铁护栏停住了。作为“老驾”，我一看到这样极不流畅的开车方式就知道司机是一个新手。就在我暗自揣摩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司机时，一个30多岁的女人从车里跳出来，她的个头高挑，长长的头发被发带束成了一束马尾辫，在脑后摇来晃去，以致让女人的身影有着小鹿般的跳脱。女人匆匆走到车前检查车况，当她看到车的前部有划痕时，不由懊恼地踢了踢花坛的护栏，那一刻，这个女人孩子气的举动让我不由地笑了。
丽丽就这样出现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以后，她每天和我们一样，在这家小区门口候客。或许我的性格比较内向，当一起做生意的司机们与丽丽已十分熟悉的时候，我和丽丽还是十分的陌生，有时，遇到了，也仅仅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在这座城市里，我习惯了独来独往，那时，我绝然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丽丽有着割舍不清的关系。
我常想，我的人生分水岭应该以丽丽出现的那一天为界吧。在丽丽没有出现之前，我的生活简单而平淡，40年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起伏，一直在既定轨道上平稳运行着。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读书时，我的成绩很一般，是属于多年以后，老师们总也想不起的那类学生。初中毕业后，在家人的安排下，我参了军，在遥远的北疆，一呆便是数年。以后，我转业回到了徐州，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当工作安顿好后，家人便开始操持我的终身大事。后来，在介绍人的安排下，我和一个叫慧英的女孩子见了面。慧英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心地非常单纯与善良。我和慧英交往了一年多，其间，彼此都很有好感，只是始终没有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心动的感觉，我也曾迷惑过，后来，我想，或许小说里那些缠绵悱恻、死去活来的爱的感受都是出于一种文学夸张吧。
1987年，我和慧英结了婚。第二年，我们的儿子浩浩来到了人世。像很多普通夫妻一样，我和慧英的婚后生活平淡而琐碎。我和慧英都是普通的工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生活中少有惊喜，更多的是被诸如“晚饭吃菜花炒肉片还是芹菜炒肉片”这类平常甚至是俗气的问题所困扰。我们对生活没有太多的奢望，能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家人健康、平安就是我们最大的满足。
花开花落，月圆月缺，不知不觉中，已是十几年过去，我和慧英的婚姻在惯性中前行着，其间，我和慧英因单位改制，分别于2000年前后下了岗。我们没有怨天尤人，下岗后不久，我去学了驾驶，慧英去学编织。以后，我们贷款买了一部车、一台毛衣编织机，我开始跑出租，慧英在家里编织毛衣。那是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但我和慧英还是相互支撑着走了过来。
慧英是一个好女人，可是多少年来，婚姻中的我却有着强烈的孤独感，我总觉着我内心深处纤细的情感始终不能被慧英察觉与呼应，我心中常有着怅然若失的感觉。当我开着车行在午夜的街头，寂寞让我的心头有着淡淡的痛……
生活因那一个微笑而与众不同
虽然内心深处有着一些不满足，但我没有去主动改变什么，或许我性格中有着太多懒散的成分。我习惯了这种平静如水的生活，我也始终觉着我会和慧英相守一生。只是生活的改变不容置疑，而我平静的生活在某一天因为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宛若莲花了。
2004年初冬的一天，我送一位客人去某小区。客人在一幢楼前下车后，我正准备调头回去，这时，丽丽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有着惊讶的表情，但旋即一个温暖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很干净，很透明，那一刻，我惊讶于这个30多岁的女人竟有着如此天真、灿烂的笑容，而我的心就那样真真切切地动了一下。
那天，丽丽向我的车子跑来，开心地说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她还告诉我，她住在这里，今天因为家里有点事情，她就没有出车。丽丽叽叽喳喳地说着，有着老友重逢般的亲切，在人际关系日益冷漠的今天，她的率真与热情让我非常感动。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我失眠了，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丽丽那天真可喜的笑容，还有她说话时，风吹着她的头发的样子，十分的好看，这个女人让我的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
自那天之后，我和丽丽熟悉起来，以后再见时，两人之间多了许多的话。交谈中，我可以看出，丽丽是一个胸无城府的女人，她有着孩子般的简单与天真，这是她非常可贵的一面，但是社会是非常复杂的，为了让她免受伤害，我总是会适时地提醒她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丽丽感觉到了我对她的那份好，也渐渐地依赖上了我，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总会跑来请教我。
感情的事情总是很微妙，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情愫在心底暗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天看不到丽丽，我的心中就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而夜深人静之时，我脑子里盘桓的全是她的身影，我的心甜蜜而痛楚，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问自己，这是不是就是爱的感觉。
女人都是敏感的，丽丽早已从我的眼睛里明了了一切，而她望向我的眸子里也总是亮亮的，可是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我们总是慌乱地将视线移开。婚姻让我和丽丽都有着惯性的谨慎，我们彼此吸引，却又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靠近。在兜兜转转中，那种稍纵即逝的慌乱和不动声色的掩饰，让我的心跳得如同鼓点般，而我终于体验到了那种心被一个人扯着的感觉。我和丽丽静静地对望着，只是平静如水的表情下面却隐匿着动荡的激情，以致空气里悬动着不安分的气息。
一生之中最美的一次飞翔
2004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当天空中飘起第一片雪花时，忧伤从我心里不自知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溢出来。在季节的变换中，我感慨于时间像流水般渐渐浸入土地，再也找不到痕迹，或许年过四十，我对“人生苦短”有了真正的感悟。40年的人生太过平淡，而我的心随着时光的飞逝焦灼不安，我有着这么多的不满足、这么多的不甘心，在我的内心深处，有着那么多的热切渴望，我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等着我，模糊而热烈，让我急切地想找到它。
那天，雪越下越大，道路湿滑，交通开始出现拥堵，我不由地担心起丽丽来，我怕她无法应对这样的恶劣天气。我打电话给丽丽，问她在哪里，当她告诉我她在火车东站时，我突然很冲动地想见到她。我让丽丽在淮海广场等我，然后我开车疾驰而去，路边不时有乘客招手示意停车，但我已无心做生意，此时，丽丽已经充斥了我整个身心。
我来到淮海广场，找到了丽丽的车。我坐进了丽丽那总是干干净净的车厢里，一股好闻的气息将我包围，那是丽丽头发上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茉莉花香，如同她的人那般清新，我贪婪地嗅着，沉迷不已。我和丽丽静静地坐着，车窗外，雪花在空中飘飞翻舞，如同精灵般的舞蹈，美得让人触目惊心，只是这种美丽是以死亡为代价的，因为雪花终将落向大地。然而，一生之中有了这样一次最美的飞翔，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可惜。我和丽丽深深对望着，我们都感觉到了彼此心里那烧灼着的东西。我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丽丽美丽的脸庞，她的泪水缓缓落下，我的心碎了，这个女人让我心中涌起万般怜惜与疼爱。我把丽丽轻轻拥进我的怀中，她柔软的身体让我激动不已，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将唇紧贴在她的唇上，那一瞬间，我们感觉到了彼此的颤栗。我和丽丽深深地吻着，我们的灵魂从身体里面走出来拥抱在一起。
我和丽丽相爱了，可是想到各自的家庭，我们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备受煎熬。我知道婚外情是有悖道德的，但平生第一次迸发的爱情如此炽热，我无法遏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和丽丽开车去了郊外。车子停在了一处山脚下，我和丽丽对视着，彼此灼热的眼神将对方融化。于是，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交融，我终于找到了身体与灵魂栖息的家园。那晚，丽丽用她的身体与温柔给了我这一生最美丽的一次飞翔，我感慨于世间居然有着这样美好的感觉……
太多的现实摧毁了苦苦的坚持
有人说，爱情像一班地铁，会按时到来。我的爱情在我40岁那年来到，我不知道这班爱情地铁是否真的有着命运期许的准时，而我只能以接受的心情承受着它带给我的万般喜悦与万般痛苦。
丽丽填补了我40年的情感空白，以致我对她的爱无以复加。我愿意为丽丽做任何事情，不求任何回报。我最大的幸福便是看到丽丽开心，而每每她不开心时，我总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丽丽生病了，我停了生意陪在她身边，在我心里，丽丽比任何东西的分量都重。每天晚上出车回来，无论多晚，我都会绕到丽丽家的楼下，看到她房间里亮着灯，我会发条短信，让她早点休息；如果她房间里的灯灭了，我会默默祈祷她做个好梦。8月16日，是丽丽的生日，我用九百九十九张彩纸，为丽丽叠了一艘彩色帆船，意喻“一帆风顺”来为她祝福……每每面对慧英时，我也曾自责过，因为在我们近20年的婚姻中，我从未这样悉心、温柔地待她，我常想，这就是缘分吧，有些人，你和他生活了一辈子，却是陌生的，而有些人，无论时空如何阻隔，他始终让你魂牵梦绕……
我和丽丽爱得很深，也爱得很苦，因为这份感情见不得阳光。为了避开别人的眼睛，我和丽丽常常开车去郊外。在静静的池塘边，在茂密的树林里，我们紧紧相拥，远离世俗的喧嚣，感受着彼此心中的那份挚爱。像所有真正相爱的恋人一样，我和丽丽渴望在一起生活。爱情让我们的头脑发了昏，我们像两个幼稚的孩子，一遍遍策划着“私奔”，我们梦想着有一天，可以一起逃到内蒙草原，在那里牧马放羊，还要生上一大群孩子。那时，我们以为灼热的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孰不知，爱若生命，脆弱得如同一声叹息。
我每天在冰与火中起伏，患得患失的感觉在心脏收紧时溢满胸口。我和丽丽的家庭非常相似，虽谈不上多幸福，却也谈不上不幸福。丽丽的先生和我的太太慧英一样，是那种特善良的好人，这使得我和丽丽常常心生愧疚，毕竟是我们违背了婚姻的诺言。
游走于情感与理智间，我和丽丽痛苦不堪，如果说曾经的激情让我们暂时忘记了什么现实，那么，当激情减退，我们终于意识到，我们无法逃避现实。太多的现实如一座大山般压得我和丽丽喘不过气。任何事情都是有结果的，婚外感情同样如此，我和丽丽面临着继续，还是放弃的选择。对于我来说，为了丽丽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不惜伤害慧英，虽然我知道我这样做太过分，但我不能没有丽丽。可是丽丽却不同意我的观点，她说，如果我们伤害了两个家庭，那么，我们还会幸福吗，尤其想到我们的爱人与孩子都是无辜的，她就会备受良心的谴责。丽丽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我们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们是否还可以得到预想的幸福？
太多的现实让我和丽丽黯然神伤，而我们似乎终于知道“牧马放羊，做个幸福的人”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和丽丽痛苦着、矛盾着，失去内心的平静，我们每天焦灼不安，以致再也体会不到曾经甜蜜的感觉。丽丽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而我总是很沉默，因为我始终心有不甘，我太爱丽丽，我不忍心轻易放手我一生的最爱。
在我苦苦想留住这份感情的时候，丽丽却越走越远。或许被这段无望的感情折磨得太痛苦了，丽丽决定放弃，或许丽丽太爱我，希望用一段新的感情来冲淡没有我的痛苦，有一天，丽丽告诉我，她喜欢上别人了。那一瞬间，我心如刀割，我知道太多的现实终于摧毁了我们苦苦的坚持。
丽丽就这样决绝地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曾以为挥别之后，我会把她忘记，可是我错了，时间无法淡化我的思念。在每一个曦光微露的清晨、万籁俱寂的深夜，丽丽那明媚的笑靥、轻盈的身影都会在我脑中重现，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温习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而所有相聚相守的细节，总是让我在人生的某一时刻于不经意间想起，以致泪水常常模糊了我的视线。丽丽在离开时，曾对我说“忘记我吧”。可是我怎能忘记呢，与她相知相恋的那段岁月是我一生中最精彩的部分，曾经的刻骨铭心、死去活来不是一个“忘”字能够轻易带过的。
“情悠悠，恨悠悠，相思几时休？”爱情来了，爱情又走了。短短的一年中，我的头发白了许多，人也更加沉默了。我常常一个人开着车如一尾寂寞的鱼游弋在午夜的街头，我不知道该去向何方，我只能往黑夜的更深处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