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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韩苗)从前乡愁是枚小小的车票,背起行囊便归心似箭,而今乡愁是一沓厚厚的钞票,艰难抉择间却总难成行。每年总有一些人不愿回家过年,年,还是那十二个生肖的轮回,味,除了果脯的羹汤还有助兴的糟酒,但仍是差些什么。时间总是让浓的东西沉淀,让虚的东西变得越来越轻,最后撇开、滤渣,没有犹疑,不带半点矫情,比当事人都明白返璞归真与去伪存真的意义。
那些年,过年大家都爱吹牛,高声又虚张声势,粗鲁又张牙舞爪,一圈人围坐着,口才好的人往往能出类拔萃吸引到最多的听众,大家明知道是大话,却都真心捧腹了,和着火盆里的噼里啪啦,就着火锅里的烟雾缭绕,那种简单粗暴的吹牛方式清新又脱俗,比看春晚还有意思。那时候时常停电,有时连过年那几天也不例外,那时的日子很长,消遣却很少,一群人从日暖到西斜,待炉火萎尽,仍是意犹未尽,没人孤寂地花大量的时间去反诘怎么过日子,听说那时的人们很少抑郁。
这些年回家,大家都学会了诙谐幽默,讲着自以为高深别人却听不懂的段子,偶尔嘘寒问暖间还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只能以讪笑和沉默来化解尴尬,维持这短暂的和谐。闲谈间看似是无边无形,但总有那么一两句戳中人心,不经意间就炫富,不经意就嘲讽,让旁人猝不及防就内伤。
那些年车票难买,我们为回不了家时我们暗自落泪,仿佛走丢的孩童,张开双臂只等一声熟悉的呼唤,对于不能归乡的人,听一声乡音也是极大的满足。这些年我们不愿回家,甚至挖空心思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只为如何掩饰才能大方得体不被揭穿。尽管我们知道在陌生的城市里会受排挤和冷对,但后怕回去会有人借着仁善的幌子或揭短、或挖苦或冷嘲热讽或旁敲侧击,裹挟着同在一方水土的大义或八竿子打不着的交情。
那些年,家乡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牵肠挂肚,为你翘首企盼,不用太多的钞票撑门面,只一个会心的眼神,一句你侬我侬的情话,心里眼里便全都是你,一句承诺便再无更改。这些年我们不敢回家,因为那些单纯善良的姑娘早在三姑六婆的劝说下,找到了最好的归宿,承诺不及面包,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男人,是有着自己的房和车,有着自己的存款,爱情这杯酒只剩我独饮,哪管什么越久越醇。
这些年我们不愿回家,更多是因为听说在大城市的冷漠里,有人见过爱情的足迹,许多人宁愿等那种渺茫的昙花一现,那是和从前品种一样的几近绝种的爱情,因为回到家乡,花开普遍有一种催熟的办法——相亲,权衡利弊之后,你能得到修剪得体的盆栽,眼看能开花,却往往不到绽放便气数尽矣。
这些年我们不敢回家,我们拼命寻求的乡情竟变成了一种毒药,每一次回家,浮躁的心就会心律不齐,如同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吞噬将要出口的话,搅乱拼凑好的思绪,摧毁坚持了许久的初梦。
这些年我们不敢回家,我们忍受得了冷漠与排挤,却忍受不了奚落与嘲讽。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们虽过得清苦,甚至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但环抱臂膀也能有片自己的天地,用冷漠应对陌生,便能保护好自己。而我们害怕回家,因为我们害怕在一个敞开心扉的地方被肆意入侵,遭受指手画脚之后,连最后的安全感也失去。我们从不害怕陌生,但害怕熟悉面孔幻化而来的陌生。
这些年,我们不敢回家,熟悉的地方有着我们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