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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坊让她对男人有一种信仰，他不是个常规的好男人，但他是真正的男人，虽然他们没有在一起。
今年秋天霜降前后，林唯打电话给我，有空就来看红叶吧，我们好久没见了吧。我正巧那段时间心情不好，订好票后就去了北京。跟林唯约在香山的“雕刻时光”见面。这儿的风景实在得天独厚，背倚香山，空气清新，漫山的红叶层林尽染，因为不是周末，人也不多，安静得让人恍惚。一晃差不多五年没见林唯了，她有了变化，话少了，人也瘦了，别人都是往胖里长，她反倒没了大学时代的婴儿肥，显得清瘦，但的确漂亮了许多。她喝了一口咖啡，又点了一支烟，对我笑了一下，抱歉，我从不抽烟，但今天我想抽一支。你知道吗？周坊回来了。我愣了一下。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说起林唯和周坊的故事，简直可以写一部小说。
一
林唯毕业后去了北京一家部属高校当老师。我们那个年代，没多少人愿意留在学校，她的选择总是出其不意。两年后她与同校的一位老师结婚。婚后第二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周坊。她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她这样跟我讲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你知道吗？人与人是有磁场的，当两个磁场相似的人在一起，会有强烈的感应和吸引，你会觉得光彩照人和无比愉悦。有的人说再多的话都是没用的，而有的人，他的眼神就是语言，你们根本无须对话。周坊中等个儿，平头，干净的白衬衣和黑色休闲西服，咸菜绿色麻布裤，不太说话，眼神温和。那天阳光很好，林唯依然记得她那天穿的那件搭扣白衬衣，灰色的长丝巾，整洁的盘发。鸭蛋脸，盘发是最适合的发型。涂一点口红就很干净好看了。她把一份文案递到周坊手上，周坊抬头看她，他们礼貌地微笑。他是一家文化公司的高层主管，纯正的北方男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次是因为高校与文化单位联袂举行一次交流活动。林唯和周坊是各自单位的活动组织者。
活动举办了近一个月，他们的交往也有序地进展了一个月。林唯这样解释她的感觉：成年男女之间真正的默契无需语言，他们呆在一起很舒服。比如周坊工作时，不喜欢起身活动，一手电话，一手笔，快速地写，时间长了，桌上的咖啡动也未动一下。有几次林唯为他换热咖啡，往往是换两杯还是原封未动，林唯第三次准备为他再换，他抬头抱歉地笑，然后毫不介意地一口喝下已凉了的咖啡；比如，他喜欢偶尔抬头望一眼窗外，然后再低头沉思。林唯喜欢男人专注的样子，这样的男人不说话也是有魅力的。那次活动特别成功，其实中间出现过一次意外失误：林唯在给港方大学传送资料时，把一个重要的名称用错了，等她知道时，资料已传出去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几乎一晚上未睡。第二天见到周坊，周坊却对她说：昨天传出去的那份资料我拿过来看了一下，改动了一小处位置，没事了。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就完结了。他是个善于承担的男人。因为周坊，林唯知道了处理事情细节的完美多么重要。
林唯很女人。说话声音柔柔的，是那样清秀的女子。我们总说她身上有一股仙气。她从不大声说话，也从不喜欢出风头，很内敛，看上去是那么舒适洁净。而且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一个女人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好时，她对于男人来说是颗珍珠。
二
后来，她和周坊有了一些来往。周坊最喜欢带她去南锣鼓巷。在老胡同里穿来穿去，感受岁月的痕迹。南锣鼓巷有不错的老牌咖啡，坐在老四合院里，晒着太阳，聊着天，空气是安静的，时光仿佛停滞。在某些方面，她和周坊是相似的。他们骨子里都是温柔安静古旧的人。林唯记得最多的场景就是他们相视温暖地笑，然后转头看四合院上空老树枝丫划过天空。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语言。
周坊比林唯大了八岁。妻子在一家公司当会计。两人结婚多年并没有孩子，因为妻子不太想要，周坊也没勉强。他把大部分精力放到了事业上，周坊并没太多地说到他的家庭。
林唯是学校的辅导员，也带音乐赏析课。学生不多，但她讲得很用心。每次都精心准备一些曲子让学生欣赏。那一天，周坊来学校，停好车后，就直奔教室。他偶然听说了林唯的课时，突然而来。他悄悄坐在最后一排。那天，林唯准备了梅林茂的一曲《其后》，很好听的曲子，这些生僻的曲子也只有林唯能找到。他们的目光接触了，林唯愣了一下，转瞬平静地笑。那次他们是在音乐中相会，感觉很特别。很多年后，看那部叫《其后》的日本影片，再度听到那首曲子，男女主人公在雨中分离，她不停地流泪，也许这真是巧合。世事大概都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吧。
去年3月，林唯回了一次武汉。周坊那几天也碰巧在广州开会。因为林唯，他在武汉短暂停留。
那是周坊第一次来武汉。林唯带着这个北方男人去江边看一些租界的老房子，去老房子吃私房菜，喝咖啡。那些老房子很有上海三四十年代的情调，林唯喜欢，周坊也很有意外之喜。“别克乔治”是一家有上百年历史的私房改成的酒吧，在隐藏的小巷里，很不起眼。他们点了清茶。红砖老房子里古旧的窗棂，摆放着一些沉默有年头的书籍。光线暗淡，一切刚刚好。喝着茶，周坊突然沉默了。他说了一句：“林唯，为什么我们现在才认识？”外面的小花园下着小雨，老留声机里有音乐传来，林唯突然说：好想跳舞。那天下午没什么人，周坊说一声请。他们就那样慢慢地和着音乐走步，林唯开始落泪，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相遇太晚了。一切都已太迟了。林唯的泪水背着周坊落了一路。林唯对我讲起这一切时，依然眼泪往下掉，她说她永远忘不了那天。
三
结果出人意料。现在的年头流行“三不”男人，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多半男人总是很自私，喜欢暧昧不清，而周坊却选择了离婚。那一天，周坊来找她，什么话也没有，只是让她上车，就一直往香山方向开。林唯直觉有什么事发生。
一小时后，车子来到香山“雕刻时光”酒吧。北京的秋天，露台上的阳光正好，红叶漫山尽染，醉人的山景，很清静。喝完一杯茶后，周坊很简洁对她说：我离婚了，就在昨天。林唯的心静止了，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周坊的感情是她心头的一个结，但她绝对没想到他会结束婚姻。周坊看到了她的惊讶，淡淡地说，我就当勇敢地犯一次错吧。林唯，别有负担。你只是我离婚的一个契机，但绝不是直接原因。是我的婚姻本身有了问题。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公司派我去欧洲分部，两年，我想开始新生活。周坊说了很多，林唯那天并没有太多的话，她似乎又一次认识了周坊。他到底是不一样的男人。
那次林唯和周坊分开后，她隐约知道自己会有些改变，但她想不清楚那是什么。她非常烦躁。也许是天意吧，半个月后，先生的单位出了点事，他的情绪很受打击，人很消沉。那段时间，林唯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林唯看到了男人很脆弱的一面，这是她不曾想到的……她和周坊之间仿佛疏远了。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生活的位置。
一个月后，周坊给她打电话，约她在南锣鼓巷见面。那天下着小雨，北京秋天的雨，已有了冬天的凉意。这样的下午，“沙漏咖啡”没什么人。咖啡馆播放的是久石让的《THE RAIN》，她太熟悉这个曲子。今天听来却是特别伤感。周坊掏出了一个包好的礼物，“这是我去缅甸带回来的一块玉，特别衬你，一直想送给你，今天就当做临别礼物吧。你从来不接受我的礼物，这次就当是个例外。”那块玉包在一块黑色天鹅绒布里，温润似水，小小的椭圆形，散发着浅淡的光泽。如果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就想送礼物给她。这是朋友对她说的话。她没说什么，只是用细绳穿起那块玉，安静地贴身而戴。她看到周坊的眼睛湿润了。外面的雨还在下，他们没再说什么话。
四
林唯跟我讲这一切时，已是五年后的秋天。她取出了贴身挂着的那块玉，小小的玉石在阳光下散发着浅淡的光泽，她很仔细地抚摸了一下。我问她，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如果坚持一下，也许你们会在一起。林唯摇头，其实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这么简单，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也许并不是好的结局。我很佩服周坊，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不喜欢欺骗，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他敢犯错，勇敢地犯错。他离婚不完全是因为我，他早就看出了婚姻中的问题，他没有能力改变，只能是放弃。至于我当时，想法也很简单，我和周坊不一样，我可能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承受不了什么风浪，这一点上是我不及周坊的。那么我只能选择平淡。周坊在欧洲呆了四年，事业发展很好，这样一个男人的成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他应该有更好的幸福。我祝福他。
林唯说完这些话，抬手看了看表，“周坊要来了，我们见个面，你也在，真好。”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周坊，他很好，林唯也很好，他们的笑容欢快而真实，这是一对至情的男女，我知道他们彼此的选择总是对的，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会是一生的知己。周坊准备次年的2月在西班牙完婚，他说他找到了内心温和的女子。他说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起林唯。林唯亦很自然地笑。清风中，香山的红叶红得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