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吟咏围棋的诗歌多不胜数,流传至今的围棋用具,也极显那个时代的繁华。到了宋代,棋子多使用陶瓷,已经不像唐代那样只在材质上显尊贵。洛阳一带所出的围棋子更是五花八门,造型多样。
洛阳围棋博物馆里收藏的一枚唐代玛瑙围棋子,晶莹剔透,毫无杂尘,恰如荷叶上一团静立的水珠;还有数枚琉璃棋子,历经千年仍散发着耀眼的宝石蓝色,极显尊贵。最为特殊的是一些用贝壳制作的棋子,温润如玉,使用过的贝壳上还有切割后留下的圆洞。
这些棋具都是从洛阳民间收集而来,曾为古都大户人家甚至宫廷中所用无疑。
“宫棋布局不依经,黑白分明子数停。巡拾玉沙天汉晓,犹残织女两三星。”似乎也只有它们,能跟唐代颍川诗人王建绝美的《夜看美人宫棋》匹配。
到了宋代,棋子多使用陶瓷,已经不像唐代那样只在材质上显尊贵。洛阳一带所出的围棋子更是五花八门,造型多样。
宋人把工夫都花在了给棋子刻字印花上,刻花的有花叶纹、八角纹、飞鸟纹、人物纹等,刻字有“舍”“德”“醉仙”“重”“其”“记”“天下太平”等,还有模仿钱币造型的“开元通宝”。即使是刻着相同的字,也有不同的造型,说明在商业发达的宋代,棋具可能已经有了专门的作坊和品牌。
不过,最吸引我的不是这些规规整整、已有些流水线产品味道的货色,而是几枚并不算精良的瓷质棋子。它们的表面上印着矛尖花,涂有清釉,与通常棋子无异,但翻过来看,凹下去的底部竟还留着清晰的指纹——一千年前制棋工匠的指纹!
应该是做胎时,拇指指肚顶捏胎土留下的,细小纹路之间夹杂着一千年的灰尘,却丝毫没有让人觉得它们有这么久的生命。那新鲜模样,就如同工匠用泥手刚刚做好,丢在地上,随即被我们捡起。
赵光义想输,贾玄不想赢
北宋是我国古代各种体育竞技活动的发展高峰,帝王将相、文人名士也多喜好围棋。当时京城开封仍然设有棋待诏,皇室中,最出名的高手是太宗赵光义。围棋史上有四大名局,在2007年长春亚冬会开幕式上曾用人阵模拟棋局向全世界展示过,包括孙策诏吕范弈棋局、唐明皇昭郑观音弈棋局、宋太宗御制角局图势和元《玄玄棋经》千层宝阁势。宋太宗能凭借自己创制的棋势,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死活题跻身其中,足见功力不凡。
据说,当时的一些国手都下不过赵光义,他还常摆一些死活棋势考验朝臣,北宋《筵上狂诗送待棋衣袄天使》中记载:“太宗多才复多艺,万几余暇翻棋势,对面千里为第一,独飞天鹅为第二,第三海底取珠势,三阵堂堂皆御制。”“对面千里”、“独飞天鹅”和“海底取明珠”等棋势,都是赵光义的发明。
不过,当时有个叫贾玄的棋待诏,虽然尊赵光义为高手,每次对弈都被让子,但若认真下起来,赵光义是赢不了的。赵光义发现,每次跟贾玄对弈,自己都是不多不少只赢一个子,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次两人下棋,第一局,贾玄又是输一子,赵光义警告他说:“再下一盘,如果你还输,就打你五十大板!”贾玄说:“陛下棋艺高超,我这次全力以赴,争取不输。”
结果,第二盘出现了“三劫循环”,按规则判为和棋。赵光义哭笑不得,重开第三局,说:“这盘如果你赢了,就赐你绯衣(类似清代的黄马褂),如果输了,把你扔到荷花池里!”结果,第三局又是和棋,赵光义说:“我让你子还是和棋,应该算你输了!”于是命人把贾玄扔到荷花池里。贾玄一看要来真的,连忙大呼:“皇上且慢,我手里还有一个子还没算上呢!”摊开手掌,果然还有一子。赵光义大笑,遂命人赐他绯衣。
六一居士都有哪六个一
北宋的文人也在棋坛留下颇多佳话。
晚年在洛阳定居,留下一宅“安乐窝”的理学家邵雍,棋力如何不知,但写过一首《观棋大吟》,有1800字之多,创下棋诗之最。
在开封金榜题名进入仕途的欧阳修,官运并不如意,因此寄情山水琴棋,四十岁被贬滁州时,号醉翁;六十岁准备“退休于颍水之上”时,又更号为“六一居士”。朋友问,为什么号六一?欧阳修说:“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朋友说,这不才五一吗,欧阳修说,加上我这一个老翁,岂不正是六一?
文人们总嫌下棋的时间不够,黄庭坚因此提出了自己理想的时间分割标准,他在给侄儿的信中说:“时光宝贵,人的一生如果三分之一时间处理公事,三分之一读书,三分之一下棋饮酒就好了。”黄先生的终极要求竟然完全不涉及游山玩水、海天盛筵,唯一算上娱乐的是下棋饮酒,真的好上进,难怪书法诗文都有大成。
除此之外,范仲淹、苏东坡等人在围棋上花的时间也不少。王安石略有不同,他在宋神宗时当宰相,忙着搞变法,只能在日理万机的间隙偷闲下棋,所以爱下快棋。史料记载,他“每与人对局,未尝致思,随手疾应,觉其势将败,便敛局曰:‘本图适兴忘虑,反至若思劳神,不如其已。’”
显然,王安石是把下棋当作消遣,落子比较随意,常因此招致大败,眼看要输了便不下了,说下棋太劳神。这倒有些输不起的样子,与他改革家的身份不相符。
“烂柯名下无虚士”
北宋开封城里还有大批职业棋手。
《忘忧清乐集》中说:“我朝善弈显名天下者,昔年待诏老刘宗,今日刘仲甫、杨中隐以至王琬、孙侁、郭范、李百祥辈。”这七人应该都是顶级水平的,做过棋待诏。在社会上,也出现了以棋谋生的棋师、门客,依靠在达官贵人家作棋艺表演,陪人或者教人下棋为生。还有一些棋手,在市肆设局,靠陪人、指导人对弈乃至赌博为生,叫做“棋工”,他们地位不高,收入不稳,茶馆是他们的基本活动场所,但他们因为直接与市井民众打交道,却是在民间推广围棋的主力军。
北宋围棋水平最高的是谁?有人认为是国手刘仲甫。刘仲甫确实厉害,居开封翰林院棋待诏20多年,陪宋哲宗、宋徽宗两代皇帝下过棋,有《棋诀》传世,是围棋史上继唐代王积薪之后的一个标志性棋手,人称棋力较王积薪还要高“两道”。
据宋代成书的《春渚记闻》记载,刘仲甫从江西北上开封考取棋待诏,为试自己棋力,曾途经杭州,在街头打着“江南棋客刘仲甫,奉饶天下棋先”的旗子,以价值三百两银子的银盆酒器做赌注,找人切磋。敢“饶天下棋先”,可谓嚣张无比,但真就没人能赢他。他的有些落子观众看不懂,他就说:“此着二十着后方用也。”果真,“下二十余着正遇此子,局势大变”。
不过,在当时,能与刘仲甫一争高下的,还有三人——祝不疑、晋士明和王憨。其中,衢州烂柯山高手祝不疑在开封与刘仲甫偶遇,曾让刘仲甫相当不堪。
《春渚记闻》记载,绍圣初年,祝不疑去礼部办事,同乡硬把他拉到寺庭里观国手下棋,正巧刘仲甫也在,两人便被撮堆儿对弈。刘仲甫起初不知对手是谁,祝不疑第一局保存实力,输了三目,第二局下至中局,刘仲甫已确信对方是高手,再三询问,得知是“名品”祝不疑,便推说家里有客人,改日再约,走了,走前连声赞许:“烂柯名下无虚士也!”
其后,祝不疑几次拜访,刘仲甫“竟不复以棋为言,盖知不敌,恐贻国手之羞也”。而祝不疑作为非职业棋手,可谓不胜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