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行走,常见“呵呵”二字。它可以是率性默许,可以是保留意见,可以是偶逢知己会心一笑,可以是发表异议前的情绪缓冲。它代表的意义是如此善变。
可是谁曾到,900多年前,就有人漫不经心留下“呵呵”二字。越过时空,方知“呵呵”最多的是苏东坡。他写信给好友:“近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显然是对一首新词颇为得意,好似中学生的作文已经暗自预订了老师的圈赏。他给因“河东狮吼”出名的陈季常写信:“一枕无碍睡,辄亦得之耳……呵呵。”意思是只要晚上睡得爽,写词只是小意思。
苏东坡留下大量书简,短则十余字、长则百字,内容是军国大计加上鸡毛蒜皮,更有“呵呵”数十处以资调味。他写信教钱穆父做菜:“取笋簟菘心与鳜相对,清水煮熟,用姜芦服自然汁及酒三物等,入少盐,渐渐点洒之,过熟可食。不敢独味此,请依法作,与老嫂共之。呵呵。”小小饮食诀窍居然也能带来如许乐趣,令人想起那个贪吃秀才的笑话:崇拜苏东坡并不是因为他的一手好文好字,而是因为酥烂入味的“东坡肉”。
苏东坡喜用“呵呵”,恐与陈季常的父亲陈公弼有关。老陈在陕西凤翔做太守时,苏东坡是他手下,二十六七的小伙子年轻气盛像愤青,两人闹过矛盾,老陈还专门向上级写过小苏的检举信。后来老陈让小苏为他新修的凌虚台作记,小苏居然借文字讥讽老陈,大写凌虚台将来的坍塌之状。但老陈胸襟令人称道,他居然没有丝毫怪罪,还一字不改铭刻上碑,倒使小苏顿生敬仰之情。
很难说老陈没有给小苏带来一点启发———宽以待人、达观处世,不就是苏东坡往后四十年的人生么?假若老陈当年为那篇别有用意的文字送上小鞋,只怕东坡笔下从此便没了“呵呵”。假若东坡不再“呵呵”,真不知他一贬再贬越贬越远的官宦生涯如何度过。
既如此,就让东坡好好感谢这位陈上司吧,最好是唱一唱黄霑原创的那曲卡拉OK,因为那首歌实在太符合东坡的个性,且只需篡改两字:“呵呵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当然,小苏出生前三年,欧阳修就在《与王几道一通》中开始“呵呵”了。论“呵呵”,小苏是晚辈,别说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