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北宋名臣寇准,许多人的脑海里马上就会浮现出一个身穿补丁衣、腰悬醋葫芦、清廉简朴到了极点的寇老西儿形象。刘兰芳的长篇评书《杨家将》中寇准是这样出场的:“头戴的纱帽翅,可能年头太多了,又旧又破,有一个翅用什么东西绑着,往下耷拉着。”而寇老西儿招待京城来的钦差的方式竟然是“把草帽摘下来,撕下一圈,用手搓巴搓巴放到壶里、沏上水”,还起了个名字叫“圈茶”。
可是,历史上寇准的真实形象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宋史寇准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寇)准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家未尝?油灯,虽庖?所在,必然炬烛。”而作为寇准后辈的司马光在给他儿子的教导中也这样谈到寇准??“近世寇莱公(寇准封莱国公)豪侈冠一时,然以功业大,人莫之非,子孙习其家风,今多穷困。”
寇准这个花花公子为什么会被人们口口相传成了寇老西儿呢?这就要从老百姓的心理来分析了。
千百年来,人们总是理想化地把忠诚清廉与简朴贫困联系在一起,自觉不自觉地建立了一个忠臣必然清、清官必然穷的等式,好像不做苦行僧就不是清官似的。
从历史上来看,寇准毫无疑问是个名臣、是个忠臣。特别是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辽国南下攻宋,兵锋直抵黄河北岸,北宋朝野震惊,许多人甚至主张放弃都城南逃。这时候,是寇准力挽狂澜,坚持真宗亲征,反对南迁,这才使军心渐渐稳定。在射杀辽军先锋萧挞览,挫败了辽军不可一世的气焰之后,寇准又主持谈判,以相对有利的条件与辽国订立了“澶渊之盟”,结束了辽国与中原王朝近百年的战争,开始了宋辽之间一百多年的和平时期。杨家将没有做到的事情,寇准却做到了,实在是了不起!
既然是名臣、忠臣,按照脸谱理论,寇准就该是个红脸;既然是红脸,就该清贫。要是一个红脸整天“性豪侈,喜剧饮”,那该让人们多不好接受啊?!于是乎寇准的酒肉宴席没了,蜡烛也熄火了,只能去喝“圈茶”了,人们也就舒坦了。
虽然在理想中,老百姓总是期望官员们个个都是人民公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俯首甘为孺子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但遗憾的是,在现实世界中,这样的情况即使不是完全不存在的,也是几乎不存在的。清官也是人哪!除了个别圣贤和苦行僧之外,是人就想过好日子,不想喝“圈茶”,包括寇准在内的千千万万清官也不例外,这是基本的人性和社会规律,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当然,这里绝不是说腐败无罪、贪污有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我们不可能满足官员的所有需求,对过度的贪婪必须给予严厉的打击。但是,一个好的制度应该能够让一个清官过上体面的、正常的生活。否则你将区分不出“贪腐”是出于正常的需求还是过度的贪婪,从而无法对贪腐进行真正有效的打击。
事实上,寇准的“奢侈”与清廉并不矛盾。要知道北宋大臣的待遇是不错的,其宰相和枢密使一级的执政大臣的年俸是3600贯钱、1200石粟米、40匹绫、60匹绢、100两冬绵、14400束薪、1600秤炭、7石盐再加上70个仆人的衣粮。即使是把寇准当反面教材来用的司马光,也只是说他没有教好儿孙,以至于“今多穷困”,而承认他本人“功业大,人莫之非”。
应该说,寇老西儿只是一个存在于虚幻世界中的圣贤,而寇准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如果只是说说评书、过过嘴瘾的话,人们对寇老西儿的向往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处,给社会树立一个虚拟的道德楷模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把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了真,变成了制度,真的要求官员们都得是寇老西儿,那后果可就严重了。朱元璋就是这样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