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里美女如云,有潘金莲、金翠莲、潘巧云、李师师、扈三娘、白秀英、李瑞兰、刘高老婆等等。最毒的,当属刘高老婆无疑。刘高老婆在《水浒》里是哭着登场的,给刚过世的老妈上坟,被王矮虎抢上清风山。这女人身穿重孝,不施脂粉,兼且被掳掠上山,面临不测,心中惶恐之极,不免哀哀哭泣。哭也哭得那么有吸引力,让王矮虎把持不了,连门都没关,就搂住这女人。王矮虎好色成性,照理,睡过的女人多多,一见到她,竟然如此猴急,这女人的魅力可想而知。刘高老婆不止貌美,而且是个高素质的女人。
王矮虎搂住她求欢,宋江撞破好事,问:“娘子,你是谁家宅眷?这般时节出来闲走,有什么要紧?”那妇人含羞向前,深深地道了三个万福,便答道:“侍儿是清风寨知寨的浑家。为因母亲弃世,今得小祥,特来坟前化纸。那里敢无事出来闲走。告大王垂救性命。”
那妇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没有惊慌失措,没失去半点礼数,“深深地道了三个万福”。宋江问话里有责备的意思,责备妇道人家不该在这般时节闲走。她回答宋江的话特别得体,自称“侍儿”,三句话说清楚了自己官宦身份和孝女身份。末了一句话“告大王垂救性命”,既哀婉,又并不显得摇尾乞怜。刘高老婆既能穿梭官场,也能周旋土匪,其辞气语态、举止仪容,处处显示出有教养的官宦夫人风范。说这番话的时候,刚刚暂离王矮虎魔爪,惊魂未定,深处龙潭虎穴,下一秒是被奸还是被杀,还在未定之天,这种情况下有此表现,这个女人绝非等闲。
燕顺见宋江坚要救这妇人,喝令轿夫抬了去。那妇人听了这话,插烛也似拜谢宋江,一口一声“谢大王”。一般的妇人这时只顾庆幸捡得一条命,哪里还顾得及拜谢?逃命前还能不失礼数,并且没找错拜谢对象,不拜其他人,专拜宋江,刘高老婆好素质。她被放回去之后,应对丈夫的问话,显得绝顶聪明。刘高问恭人道:“你得谁人救了你回来?”那妇人道:“便是那厮们掳我去,不从奸骗,正要杀我。见我说是知寨的恭人,不敢下手。慌忙拜我。却得这许多人来,抢夺得我回来。”
这番回答,有三个关键点。第一、点明自己并未被奸,名节得以保全,这是最重要的。如果失去贞节,哪怕是在被强盗抢去,没有能力反抗的情况下,她的出路也只有两条,要么自杀,洗刷自己屈辱;要么被休,在无穷无尽的屈辱里了此残生。刘高是官身,不可能不要体面,大丈夫大官人不敢找强盗拼命,找失足女人出气挽回颜面还是做得到的。第二、很好地解释了她能虎口逃脱的原因。“见我说是知寨的恭人,不敢下手,慌忙拜我。”强盗怕官府,抢了知寨恭人,顾忌会遭到报复围剿,因此放了她,这也不无可能。至于“慌忙拜我”四字,属于合理夸张,满足了他丈夫的自尊和虚荣,刘知寨威名远播,强盗闻名下拜他恭人。第三、显得她仁慈,救了那伙军汉,免了他们牢狱之灾。刘高丢了老婆,无可如何之下拿军汉出气,命令他们夺回恭人,否则把他们一个个下到牢里。但是,把逃离虎口完全说成是那伙军汉的功劳也说不通,毕竟清风山上的强盗也不是纸糊的,那么容易虎口夺食。解释成强盗刚好放了她,军汉恰好这时赶到,一来显得合理,二来显得军汉们为救恭人忠勇无比。
这番话最妙的地方,在于刘高当着众人的面问,她当着众人的面回答。她的话不在于刘高相不相信,而在于要众人相信她的合理解释,杜绝了流言蜚语。夫妻两事先并未作商量,问答之间丝丝入扣,封住了众人嘴巴,保全了刘高体面,两个夫唱妇随,默契的很。
一个贤惠的女人,如果有高素质,这种女人是最理想的。据说伟大的男人背后,都有默默奉献的高品位女人。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如果有高素质,这种女人是最可怕的。女人姿色过人,但材质平平,想兴风作浪也翻不起大浪。一个貌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人,越是素质高,作恶的能力就越强,她的能力素质让她作起恶来如虎添翼。刘高老婆既有作恶的动力,又有作恶的机会,再加上她有作恶的超凡能力,其结果是她不但成为了《水浒》里第一美妇,也成了《水浒》里第一毒妇。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这四句诗形容毒妇之毒,比毒蛇与毒蜂还毒,拿来形容刘高老婆恰到好处。施耐庵只记载了她两件恶事,就这两件事足以为她争得第一毒妇的光荣称号。第一件恶事是调拨丈夫刘高行不仁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刘高本是个惯会残害良民,诈骗上户,无所不为的人,他老婆居然能调教挑拨他,则这“不才的妇人”倒是相当有才了。清风寨在他们夫唱妇随恩恩爱爱的天作之合下,成了乌烟瘴气的地方第二件恶事是恩将仇报害宋江。
元宵节宋江在清风寨夜看小鳌山,正看到兴头上,刘知寨的老婆指与丈夫道:“兀那个黑矮汉子,便是前日清风山下抢虏我的贼头。”刘高老婆不记得宋江救过她,只记得宋江在她面前大大显过威风。可见这是个十足歹毒妇人。宋江辩无可辩,只得提醒她道:“恭人全不记我一力救你下山,如何今日到把我强扭做贼?”那妇人听了大怒,指着宋江骂道:“这等赖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宋江不提救她一事倒罢,一提起来,那妇人反倒大怒,宋江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她为什么大怒?宋江这话摆明指斥她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当着公堂上这么多衙役的面揭穿她,叫她如何不恼羞成怒?再者,她曾经当着众人面,向丈夫解释过她从匪窝脱身的原因,是山上的大王见说是刘知寨恭人,不敢下手,慌忙拜她,如果任由宋江嚷嚷下去,她的一番谎话岂不立马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她被王矮虎搂住求欢的事说不定会传出去,说不定还有更难堪更下作的流言蜚语,说不定丈夫恼羞成怒就会休了她。所以妇人当机立断,用板子封住宋江的嘴。手段心思毒辣之极。恩将仇报的女人最毒。刘高老婆不愧为《水浒》第一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