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原名义和拳。这个自发的反帝团体产生于19世纪末,以设拳厂、练拳术的方式,组织群众,反对外国教会。他的兴起和发展与外国教会的渗入密切相关。易州义和团,虽因地处偏远,兴起较晚,存在时间较短,但也经历了兴起、发展和结束的整个过程,并在反对外国侵略势力和清廷的欺压斗争中显示了自己的威力。
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闭关自守的大门,尤其是“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签订后,西方的教会再次获得了到中国内地传教的自由,内地的外国教会势力得到了迅速发展。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洋人借帮助清廷筹建卢保铁路机会,大肆在该铁路沿线扩大天主教活动范围,易州城乡的天主教势力这时也逐步得到了发展。一些外国传教士以建教堂发展教徒为名,指使骨干分子,强占良田,拆毁庐墓庙宇,甚至还有的拐卖人口,拉豪绅、土棍及刁横之徒入教,鱼肉百姓,人民愤恨至极。不少村镇针锋相对相继铺团。据原河北省文史馆员张彩亭先生(清末优贡生)生前记载,光绪二十六年(1900)春,易州境内北桥头村首先成立义和团,未及一年,相继铺团的已数十村。
易州义和团并非一处传来,其南部由保定传来,北部由涞水传来,东部由定兴之仓巨、曹村、石柱等村传来;或有“山东老团”来易州秘密活动之踪迹,如易州城南卓家庄一带就有“大师兄摆摆手,卓老兄跟着走”等流传。
由于清朝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在载漪、刚毅等人得势的时候,清西陵的宗室贵族、内务府官员以及绿营官兵也多介入了团务,附于“扶清灭洋”的大旗之下,此种情况,为其他州县所罕见。
易州义和团又分红团、黄团、蓝团,皆以红、黄、蓝三色头巾为记,各团人数不等,或20余人,或三四十人,或五六十人,团员大都是十七八岁至20岁年纪的青年。团内首领称大师兄、二师兄或三师兄,此外,设老师一名,司账一名。主持团务者称团头。
义和团之活动,搭棚请神叫“铺团”,也叫“立坛口”,神棚多设于庵观寺庙,内挂神像幔帐,供神如伏魔大帝关夫子、孙膑老祖、洪钧老祖、三清圣像、西天如来以及真武大帝等。或用黄纸书写神名,或用村社旧有灯棚神像,神棚悬挂对联多为庙宇旧句,也有因时事而作之新联,如北奇社义和团棚联,为管事李培泗所写:“壇祀诸神祈神庥,祐我神州万里河山臻乐土,剑劈洋鬼除鬼蜮,殄殛鬼类千秋王化震寰球”,又如西关团神坛棚联为后部营房差官扬从厚所写:“万祖千佛下九天澄清四海殛五鬼,七星百灵超三界安靖八荒扫二毛”。
各团制有团旗,团旗颜色依团名而定,旗为三角牙旗,上面八卦之坎字,团众头戴八卦巾,身穿八卦坎肩,带兜肚,所束腰带之颜色也与团旗相同。
团员所持武器,大多是刀、枪、叉、剑,还有少量的土枪、土炮和大抬杆。
凡进入坛内者,包括围观者在内,都不准吃葱、韭、蒜等,据说吃了这些东西法术就不灵了,谁犯了这条就会当做“二毛子”拿问,所以,这一年葱蒜大都烂在菜畦里了。
各团的团规大同小异,大致为“不准贪财,不准好色,不准徇私,不准为富欺贫”。
义和团练拳时,先由大师兄焚香,申表疏,请神降坛,请神时所念咒语叫赞,如“天灵灵,地灵灵,我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关公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五请济颠我佛祖,六请前朝冷于冰,七请飞镖黄三太,八请韦陀显威风,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山神灭洋兵,灌口二郎为后合,增福财神把粮供”,又如“奉请托塔李天王、金吒、木吒、哪吒三太子带十万天兵下界降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咒前漱口画符洗手,念咒完毕伏地不动,霎时口吐白沫,一蹦即起,浑身哆嗦,口中发出“嘘”“丝”的声音,如练拳,便喊:“腿是腿,脚是脚”,或随意舞蹈,或练少林“弹腿”,有时还不住叩头,如中高村大师兄冯老美,因叩头而致头顶前部光秃无发。
义和团练武时要请神附体,请神时用刀砍肚,叫“赴刀”,先喊一声“刀来”,持刀者舞动大刀,被砍者称赴刀者,赤着上身,凡持刀者多为熟手,而且必须与赴刀者相配合,砍时,持刀者切而不可抹,酷似近日之硬气功。团众临阵时先喝符,并以符贴胸,大呼“乱三绞四,乒乓噗哧”,喊毕出发,声言符咒可避刀枪,团众均迷信不疑。
光绪二十六年(1900)春,山东冠县郭庄义和团教师索老香来易州探族人。他演习的礼仪很繁琐,为易州团众前所未闻,上香时要净水漱口洗身,烧一支香,跪拜时先跪左腿,口念“膝下弟子,行道不明,乾坎艮震巽离坤,阴阳八卦向上寻,五方太君,南斗六星,北斗七星,疾疾有灵……”等等。所练义和拳中的“八大步”,据传其内场中有反清复明的密语,如“木子刀兵动,牛八旗过江”,内场中还有绝密师传《金刚家书》,分天、地、人三卷,抄本,数万言。
义和团运动所需粮饷、开支,全是向富户索要,名为“化斋”。声言“遵者不入其门,违者合家不保”。如西陵义和团曾去南石楼村陈老宜家“化”粮食两大车,保定府义和团大元帅周老昆曾向裴庄财主刘老荫家索要黑豆两石,豹泉团首李老存向南白马羊财主索财粮大部。
易州除北董村(今北东村)外,无“红灯照”组织,因而其人数甚少。北董村周家由一姑娘于该村的义和神坛对门搭棚演法,每天烧香打座,本村绅董有数人值班,如敬神名,还有一女子名唤马赵氏,手持红手帕,自言神附体,可以上天。北董村东十里的石柱村(属定兴县),“红灯照”人众甚多,青年女子身着红衣,腰束红帛,头包红巾,手持折扇,扬言“手持红灯可飘然腾空,灯笼落处便顿成火海,烧毁洋楼”。他们常与附近义和团互相配合,向洋教斗争。石柱村由红灯照战士名孟昭容,庚子后出嫁西陵陈家,新婚夜盗匪数人入宅,孟氏持枪击倒众匪,又增资释放,从此闻名乡里。
各地义和团之间没有统属关系,如需聚会议事,常常利用“揭帖”传约。其内容大同小异,除传约共同战事之外,多是宣传洋人洋教的罪恶和义和团的宗旨与功绩,因而,“揭帖”又是义和团大造舆论的一种工具,尤其是在义和团兴起阶段,起到了宣传群众,动员群众的作用。易州义和团非常重视舆论准备工作。当时接到的外地“揭帖”多由京、津、保等地传来。如“英吉利、美利坚,代代洋人犯海边。自从义和铺团后,洋鬼子见着心胆寒。大法国心胆寒,俄罗斯也悄然。法国快撤山东地,小日本就得离台湾”“还我江山还我权,不怕火海与刀山,神仙附了凡人体,枪炮不鸣闯阵前”“劝奉教乃霸天,不敬神佛忘祖先,不下雨地发干,全是教堂遮住了天”。易州本地各团则盛传“成立义和团,刀剑出了鞘,保护大清国,消灭天主教”“入了天主教,赛过虎狼豹,拍花剜心胆,拿去作春药,官衙不敢管,怕把顶子掉”“拍花扰乱遍京城,失去亲儿慈母惊,多少儿童藏户内,可怜散馆众先生”。这种“揭帖”和传言作用很大,光绪二十五年(1899)春,易州中高村民发现一外地人提红布包路过,有可疑处,数名村民暗暗跟踪,在村东冯家坟忽然看见该人检点刀械,于是大声呼喊紧追不放。当时人们为了防止洋教投毒,易州不少村赶修井棚井盖,晚间加锁,并由丁壮暗护,此类井棚或石井盖,直保存到建国后。
由于洋教的逐步渗入和义和团的广泛宣传,易州义和团迅速兴起,只要有一个村铺团,附近村庄就积极响应,一个村铺了团,大部分青壮年都主动参加。除涞、广二县外,易州所辖39社,皆先后铺团,据后人统计,易州约有壇口60余处,涉及200余村庄,坛口分布,平原多于山区,要道多于僻乡,参加者大多为贫苦农民、商贩、工匠及不得志的知识分子和绅士,易州义和团兴盛时,团员人数达5000余众,其势力逊于涞水,盛于广昌。随着义和团的迅速发展,一时声威大震,不仅村民百姓支持,就连州城文武百官出城门路遇神棚时也必须下马参拜,不敢坐轿骑马大摇大摆而过,如有怠慢,就要受到惩罚。原知州窦以筠开始因散布诽谤义和团的言论,易州团总李必武当面警告他说:“窦造儿(窦的乳名),你要再瞎说,五爷(李必武自称)要借你那有耳朵的香炉!”吓得他直作揖赔罪才算了事。当时,易州城内有棠荫书院,为明清两代易州的最高学府,由翰林出身的高庚恩任山长,因双峰村书院,由高兼课讲学。高反对义和团,他曾与生员们讲:“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义和团之起于鲁冀,名曰红团者,韩林儿白莲红巾之余孽也;名曰黄团者,张角黄巾之遗种也……,义和团之以扶清灭洋为标榜者,诱愚民而惑朝廷也,此辈愚氓,灭洋则不足,乱清则有余焉。”此类言语被双峰团首赵某闻知后,称高为二毛子,团众杀高僮二人,其仆从、家属逃散,高庚恩本人逃入易州城内清真寺,才幸免于难。为报救护之恩,尔后还为该寺题匾为“易水桃园”。
易州各地村民相继铺团后,大多表现了驱洋除恶的朴素意识,他们不仅反对洋人、洋教,也反对洋物。凡洋油(煤油)、洋火(火柴)、洋布(机织布)、洋烟(鸦片烟)等都列为焚烧对象,认为洋油可熏死人,洋火可爆炸,穿洋布可使皮肤中毒。而只有洋鬼子、二毛子才会吸洋烟,凡吸洋烟者非杀不可。他们还有戒烟咒语:“奉请如来佛,善除洋烟魔,韦驼,韦驼,速除妖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时吓得吸鸦片者不敢犯戒,惟恐当作二毛子杀掉,但一些地主豪绅及官宦之家由于身世、地位及思想上的殊异,往往表现了狭隘的个人目的,或拖延不办,或敷衍了事。如易州城内二道街回民张老才,因得罪了西关团首南城火神庙李小道士,怕其报复,就找本街回族绅董常老友等人筹建了“清真团”,并把州衙武器库中的刀枪扛到清真寺附近,当得到洋人进京、李小道士战死的消息后,马上刀枪入库,解散了清真团。易州城内大绅陈礽寿(曾任山东数任知县、知州),开始反对铺团,只暗中招募壮勇看家护院,直到铺团风浪席卷易州时,才与城内名人魏锡三、陈俊卿等人在开元寺佯作铺团,只喊不练,闻洋人陷天津就停止了。血山村武庠生曹万世、文庠生袁蔼堂坎肩邻村义和团向财主“化斋”,为保护自家财产,立即在本村大庙铺团,不数日,闻洋人进京即散。号称直隶“三王”中的“娄山王家”王治仁,在朝廷任刑部员外郎,给易州亲族写信,不准本村铺团,也不要与团为敌,在团教中持中立态度,但却扩大地主武装。此外,北高村财主张老秀、东北奇财主马老云、中高村财主冯老广以及裴山村马氏、良岗村赵氏、白马村张氏等,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和财产,表面上都向义和团表现了友好,如,有的派人参加练拳,有的为义和团出大车,有的应付些钱粮,但都是一有风声就收。神石庄村在拔贡赵萃轩、文童郭尚先等人策划下,反对铺团,该村郭姓为大户,因而全村800多户(包括大雁桥、柏木井、三合庄、北福地四村)无人敢于铺团,少数人只好到外村参加义和团。
还有一点必须提及的是清西陵的“奉旨办团”。易州境内葬有雍正、嘉庆、道光、光绪四帝,为保护陵墓,清廷在此地置有内务府、八旗、营房数十处,还设有泰宁镇总兵保护。由于这种特殊原因,清廷内部的风吹草动都会迅速影响到守陵人员。光绪二十六年(1900)四五月间,河北义和团发展到高潮。保北的涿州、易州、涞水、定兴、房山、新城、容城等地团众3万余人,由密熹和尚率领云集涿州,割断了电线,烧毁了津保线上的高碑店、长辛店、丰台等火车点,连慈溪太后的专用龙车也被烧毁。当时,清廷内部,端王载漪、军机大臣刚毅等人得势,以“剿之则祸起肘腋”为由,主张“抚而用之”。于是守护清西陵的官吏纷纷“廷师铺团”,声言“奉旨办团”。西陵内务府郎中谭崇阶人称谭五老爷,曾任内务府旗营团首,其他如泰陵礼部、泰陵内务府、慕陵礼部、慕陵内务府、慕东陵礼部、慕东陵内务府、太平营八旗、慕陵八旗、内务总管衙门、东西王府、公府、后部汉军差官营、泰宁镇总兵署营、都司衙门绿营、游击衙门绿营、紫荆关参将衙门绿营、易州城守营,以及南福地王爷陵守陵营等处,都办起了义和团。这些“奉旨”办起的义和团,虽也显赫一时,但毕竟不同于其他义和团。他们铺团的目的主要是以团制洋,维护清廷统治。一旦清廷对义和团改抚为剿之后,除八旗官员五雅爷全家自焚,以示义不可辱之外,均纷纷退缩,以求苟全,再无坚持之志,虽有数十名为“拳祸”丢官掉头,只不过是廷内斗争的陪葬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