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演义》后半段登场的蜀汉将领张嶷,算是演义中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此人经常和张翼一块出现,很多人大概都以为他俩是亲兄弟。清代史学大家万斯同显然受到了罗贯中的影响,编著《蜀汉将相大臣年表》,也未将张嶷列入其中,原因就是张嶷身仕蜀汉数十年,到死的官职不过才是荡寇将军(五品杂号将军)。罗万二位不待见张嶷,似乎和《三国志》作者陈寿一句八卦有关。陈寿是见过张嶷本人的:“余观张嶷仪貌辞令,不能骇人”。意即张嶷长相就是个大众脸普通人。
耐人寻味的是,陈寿著史以叙事简洁著称,以至南朝宋文帝不得不下令裴松之为其作注,就是流传至今的《裴注三国志》。就是这位惜字如金的陈寿,对张嶷却不吝笔墨,用了十分奢侈的篇幅为其作传。蜀志中张嶷的传记是1746字,在蜀汉文武官员的列传中高居第四。巨星诸葛亮之后,只有在蜀汉开国中建立奇功的法正(2189字),和诸葛亮北伐战略的继承人姜维(2169字),这两位后人非常熟悉的人物在字数上超过了张嶷。除此之外,就是关羽(1146字)、张飞(926字)这样的超级开国功臣也无法在列传篇幅上与张嶷比肩!演义和正史中的待遇天差地远,时至今日已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张嶷,其传奇人生自然值得大书特书。
和出身犍为郡(今四川省乐山市)高门世家,一出道就当上了刘备书佐(相当于文书)的张翼不同,出身于巴郡南充国(今四川南部县)的张嶷是个不折不扣的平头百姓。他自幼失去父母,很早就成了孤儿,根本无法接受良好的教育。自西汉以来益州就有句俗话,叫做“蜀有相,巴有将”,这是因为蜀郡因为西汉时期太守文翁的治理,文化水平较高;而巴郡自古就是骁勇善战的巴人聚居地,尚武也就成为张嶷唯一的出路。
凭借自己孜孜不倦的努力,在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刚刚成年的张嶷就当上了县功曹(相当于县政府副科级干部)。此刻刘备正与刘璋展开益州争夺战,益州地方政府处于各自为政的状态。南充国一群山贼眼见蜀中大乱,充分发挥了浑水摸鱼的职业精神,下山对县城进行明火执仗的抢劫。县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仓促下竟丢弃家小出逃,导致县城失陷。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张嶷因为县长提拔有恩的缘故,一个人冒死从山贼手里救出了县长夫人,并历经千辛万苦保护夫人和贪生怕死的县长会合。
张嶷就此一鸣惊人,在巴郡以勇武忠诚出名,已是二千石太守的知名高官龚禄、姚伷争相与之交往。在这两位同乡的推荐下,张嶷得以出任了益州从事一职(相当于省政府普通科员)。其后十几年间,蜀汉的国势大起大落:取汉中,丢荆州;斩夏侯,亡关公;败夷陵,讨南中。不过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和张嶷的仕途轨迹毫无交集,他只是从一个从事熬到了都尉(相当于市公安局长)而已。
显而易见,在那个注重门阀士族的年代,张嶷虽有材勇,但寒门出身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发展。然而金子总有发亮的一天。
蜀汉建兴五年(227),丞相诸葛亮进屯汉中,谋划北伐事宜,全国各地的物资储备源源不断的向汉中运来,大盗张慕乘机带着一伙土匪在距离首都成都不远的交通枢纽——广汉郡绵竹县(今四川省德阳县北)公然盗取军需物品,劫掠百姓,甚至连官吏都不免被勒索。张慕事件在蜀汉即将北伐中原的关键时刻,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抓捕匪徒的重任,当仁不让的落在广汉都尉张嶷肩上。虽然张嶷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功曹了,但面对这一震惊全国的特大案件,此时兵精粮足的张嶷还是进行了严密的侦察。他发现张慕匪帮是一伙流窜作案的惯犯,如果大张旗鼓地进行追捕,只会令他们一哄而散,难以将他们抓获归案,更防止不了对方卷土重来。怎样将匪帮一网打尽,对别人来说确实是个难题。这当然难不倒张嶷,有勇的他开始显示出有谋的一面。
经过长期的官场生活,张嶷很清楚,即使在清廉著称的蜀汉官吏阶层中,也存在着极少数的害群之马,他们勾结黑恶势力,干着损公肥私的罪恶勾当。否则何以解释张慕在近乎戒严状态的广汉境内屡屡得手?张嶷知道自己手下就有这种人,于是,他不动声色,把自己也打扮成一个准备同流合污的贪官,静等鱼儿上钩。
已经下水的人绝对不会介意拉更多的人下水,只有这样,大大小小的贪官们才会成为一根线上的蚂蚱。张嶷很快就和张慕搭上了线。经过一段时间的眉来眼去后,张嶷准备动手。他亲笔写下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提出自己想与张慕结为兄弟,并约定好日期,为此大办酒席,对义兄一行进行盛情款待。
早就和张嶷称兄道弟的张慕自然是不虞有他,兴冲冲的带着一大帮得力手下赶来赴约。在土匪们酒足饭饱后,张嶷单枪匹马亲自上阵,一刀就将匪首张慕的脑袋砍了下来,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张嶷部下得到这一信号,全部冲出,大小五十多个土匪头目尽数被杀。随后张嶷一鼓作气,带着手下不眠不休的搜捕土匪残部,仅用了十余天,就把这一为患多年的匪帮连根拔起,完全解除了讨伐曹魏的后顾之忧。
依靠这场鸿门宴中的出色表现,诸葛亮注意到了张嶷的存在。这位求才若渴的丞相拍板把张嶷提拔进军队系统,任命他为牙门将(五品偏将),隶属名将马忠的麾下,去平定在汶山郡发动叛乱的羌人部落。
汶山郡南部与成都接壤,地势却非常险要,不是泥沼雪山,就是原始森林。凭借天时地利,这里的羌人素来骄横跋扈不服中央。马忠和张嶷进行商议后,两人下决心将汶山羌人彻底收服。张嶷自告奋勇担任先锋,率领300人进击叛军中最强的主力——他里部落。
他里部落的大本营位于高山之上,张嶷率部沿着惟一的盘山小路爬了四五里地,就看见叛军在当道的山腰筑了一道石门,石门上又造床,床上堆积了很多石块。凡是经过石门下的人都会被羌人投下石块砸得粉碎,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仔细观察了羌人的布防后,张嶷认为强攻会给蜀军造成巨大损失。他情知此处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便派翻译传话吓唬羌人:“你们在汶山多次反叛,伤害无辜善良的百姓,天子已经下令让军队来讨伐你们这些恶人。你们如果自行认罪,放我军通过并提供军需,那么你们将受到上天的庇佑,得到百倍的回报。如果还是顽抗不从,那么我军就会诛杀你们,到时犹如雷电霹雳,你们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里部落酋长听说过孤胆英雄张嶷的名头,被他几句空话给吓坏了,根本没想到张嶷是在虚张声势,当即打开石门,并带着大量的粮草辎重,向张嶷的部队投降。张嶷分兵控制这一要地后,马上统军越过他里,攻击其他叛乱部落。叛军余部听闻他里投降,无不震惊。有人放下武器迎接蜀军,张嶷就对其进行安抚;有人逃进山谷顽抗,张嶷便派兵追击将其剿灭,作乱多年的汶山羌人一举被张嶷平定。深通不战而屈人之兵道理的张嶷,成为汶山平叛战役的最大功臣,完成了自己从文官到军人的华丽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