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才过管乐,妙策胜孙吴”。古人论及春秋战国时的兵家,通常将孙武、吴起并称。然而追溯两千多年来的兵书史籍,对孙武的赞颂有如汗牛充栋,而吴起却备受非议,甚至被视为“古来不义之人”的典型。吴起出仕鲁、魏、楚三国均建奇功,且留下用兵治国的《吴子》名篇,启迪历代兵家,却又因“毁家求官”、“诛邻止谤”、“母丧不临”、“杀妻求将”、“争名夺利”等种种劣迹,为后世的道德维护者所鄙夷。“辉煌”与“阴影”,都集中到这个千年引发争议的名将身上,对今人也会引来如何处理功利追求与道德底线关系的反思。
吴起,(约前440—前381年),战国初期著名的政治改革家、军事家,卫国左氏人,与孙武齐名,著有《吴子》一书,后世把他和孙武连称“孙吴”,《吴子》与《孙子兵法》又合称《孙吴兵法》,在中国古代军事典籍中占有重要地位。然而,这位大名鼎鼎、功勋卓著的吴起却是一个十足的没有人性的“官瘾子”、“官痴”。为了使自己跻身官场,为了实现自身的“政治抱负”,为了个人的功名,为了自己能够“青史留名”,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所不用其极。《史记》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中,对他这方面的“事迹”有明确的记载。
一、毁家求官。
“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
吴起生于一个经济条件非常优越的富豪之家,拥有万贯家产,如果满足于过一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吴起家的钱财完全可以供他潇潇洒洒地活上一辈子。但吴起从小就就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不满足于衣食无忧的现状,他向往权利和地位,一心想出人头地,成就大名。为了谋求官职,吴起不惜花光家中所有的钱财,进行游说,四处“活动”,但是没有成功,结果最后弄得家徒四壁,生活难以为继,由小康之家堕入了困顿之户,从“家累千金”变为“家徒四壁”。吴起的这种慷慨大方,这种毅然决然,这种执迷不悟,决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二、诛邻止谤。
“杀其谤己者三十余人,而东出卫郭门。”
吴起求官不成导致家庭败落,这种“辉煌”的堕落轨迹,很快就招来了街坊四邻的嘲笑。千金散尽,最后却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这口气让吴起无论如何也难以下咽。但随着嘲笑声的越来越大,终于让自尊心极强的吴起忍无可忍,吴起一怒之下残忍的杀死了三十多个诽谤他的人。这种愤然而起、杀人如麻的举动,非“慈不掌兵”的独贼民夫所不敢为。
三、母丧不临。
“其母死,起终不归。”
吴起杀人后,无法在家乡卫国立足,逃出卫国向东边的鲁国而去。吴起与母亲告别时,咬着臂膀发誓说:“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此后,吴起逃到了鲁国,投身于孔子的弟子曾参门下,昼夜苦读,学习治国本领。后来,他果然“言而有信”,母亲病亡时,吴起“闻讯仰天悲号,旋即收泪,诵读如故。”试想,在“百善孝为先”的战国初期,吴起这样的“大义凛然”,确实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做到的。曾参见吴起不奔母丧,很鄙视吴起的为人,视他为忘本之人,认为他不孝,便和他断绝了师生关系。
四、杀妻求将。
“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
曾参与其断绝了师生关系后,吴起审时度势,毅然弃儒道改学兵法。三年业就,经相国公仪体的推荐,被鲁穆公任为大夫。前412年,齐国进攻鲁国,鲁国国君想任用吴起为将,但因为吴起的妻子是齐国人,对他有所怀疑。吴起由于渴望当将领成就功名,毅然杀了妻子,表示决不不倾向于齐国,史称“杀妻求将”。一手递去妻子的头,一手接来将军的印,吴起终于打开名利之门!吴起用老婆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帽顶子,当上鲁国将军。这一招是够心狠手辣的,其“大义灭亲”惨烈如斯,恐怕连视生命如草芥的盗匪,也不一定能干得出来。吴起率领军队与齐国作战,鲁军大获全胜。吴起的得势引起鲁国群臣的非议,一时流言四起,很多人在鲁王面前中伤吴起,揭他老底,指责他的种种“劣迹”。鲁君因而疑虑,就辞退了吴起。
五、争权遭忌。
“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
吴起离开鲁国后,听说魏国的魏文侯很贤明,便去投奔他。魏文侯得知吴起用兵如神,就任命他为将军,率军攻打秦国,攻克五座城邑。魏文侯因吴起善于用兵,廉洁而公平,能得到士卒的拥护,就任命他为西河的守将,抗拒秦国和韩国,后来任西河郡守。魏文侯死后,吴起继续效力于他儿子魏武侯。魏国选相时,由于吴起威信很高,很多人都看好吴起,吴起也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这一职位非他莫属。可是最后魏武侯却任命田文为相。自恃功高的吴起心里很不高兴,竟然去找田文“理论”,但最终也无可奈何。田文死后,公叔任相。吴起心中更是不服。吴起的盖世之功和桀骜不驯,引起了公叔的嫉妒和恐慌。在一场精心布置的阴谋之下,魏武侯对吴起产生了怀疑,变的不信任他了。吴起害怕魏武侯降罪,狼狈逃窜,离开魏国到楚国去了。
六、权贵不容。
“废公族疏远者”“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
楚悼王平素听说吴起很能干,吴起到楚国后不久就被任为相。“吴起变法”随之拉开序幕。为了把楚国发展强大,也为了自己名垂青史,吴起不惜得罪权贵,砍掉了一些没用的官僚职位,废掉王公贵族的远房亲戚,省下的钱培养部队。由于吴起的斗争对象首先是世袭贵族,所以贵族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但由于楚悼王的支持,此次变法得以实行,楚国一度成为当时最强大的国家,然而怨恨吴起的楚国贵族越来越多。前381年,楚悼王一死,吴起没有了后台,贵戚大臣们就迫不及待的围攻吴起,吴起慌不择路,趴倒在楚悼王还没凉透的尸体上,意在使作乱者有所顾忌。但追杀吴起的楚贵族恨透了吴起,还是乱箭射杀了吴起,然后又残忍地将他的尸首车裂,“肢解于楚”,这在信仰鬼神思想的古代,是极其残忍的刑罚之一。
在中国古代军事家和改革家的行列中,吴起是一个非常著名的人物,又是一个让人难以评说的人物。作为一个人,就一般道德而言,无论如何,他都曾负有深重的道德劣迹;而做官之后,就官德来衡量,他又是无可挑剔的。要说吴起这种人,应该属于才能大于德性那种。司马光在评说人的才与德时,说世俗的人不懂得分辨才与德,把两者混一块儿,通称为贤。其实才是德之辅,德是才之帅,德才兼备者是圣人,两样都缺者是愚人,德大于才者是君子,才大于德者是小人。这么说,吴起似乎得算个小人。
平心而论,春秋战国的两位著名兵家孙吴,比著述孙胜于吴,比武功则吴过于孙。后世史家和将领往往尊孙武而轻吴起,恰是不单爱才,又要重德。纵观千年的统军征战经验,军界公认仁、信、智、勇、严兼备,方具名将之风。古时虽有“谋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辩辞,但“孝”、“德”从不属“小节”,这也是共识。为将帅者欲服众,仍需重个人操守,必须全方位塑造良好素质。吴起虽在史册上留下供后人赞叹的武功,其为争功利不择手段之举,却应视为古代兵家遗产中的糟粕。著名史家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吴起的最后结论便是——“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观其一生,诚如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