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游不仅有铮铮的爱国誓言,他的万般柔情也同样感天地泣鬼神。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后世演绎了一段凄惋动人、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那就是他终生牵挂着一位女人——唐婉。
两小无猜比翼双飞
陆游的父亲陆宰做临安知府,为人刚正。陆母是北宋名臣唐介的孙女,出身于名门。陆氏在当时是一个显赫的家族。陆游从小就生活在父母严格的要求和殷切的期望之下。
唐婉是陆游的母舅唐诚的女儿,字蕙仙,自幼文静秀美,聪慧而才华横溢。
二人青梅竹马,情意相投。花前月下,笑语盈盈;吟诗作赋,互相唱答。风华正茂的陆游与唐婉常借诗词表达对彼此的倾慕和对未来的憧憬。他们宛如一对翩跹于花丛中的彩蝶,翩飞于无忧无虑的蓝天之下,眉宇间洋溢着快乐与幸福。两个纯真的少年相伴着度过了一段纯洁无暇的美好时光。
花开花落问,时间已悄悄地流逝。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游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唐婉也从一个天真少女变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姑娘。两家父母和众亲朋,看在眼中乐在心头,都认为他们是天设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于是,在一个春和景明、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陆家就以一只精美别致的家传凤钗作信物,订下了唐家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宋高宗绍兴十四年(1145年),陆游20岁,唐婉17岁,这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兄妹在“钟鼓乐之”中结为伉俪,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新婚燕尔的陆游沉醉于温柔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应试功课早已抛置于九霄云外。
陆游的母亲一向对儿子要求严格,希望他刻苦攻读,通过应试来光耀门楣。但是,陆游与唐婉的缠绵,深深地刺痛了陆母——如此下去岂不断送了儿子的前程。于是,她要陆游休了妻子唐婉。陆游回天无力,只好忍痛与唐婉分离。目送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走出家门,陆游的心好痛;虽然希望表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但看到唐婉真的走进赵家,走进别人的怀抱时,陆游的心彻底地碎了。
陆游曾一度消沉,随后,渐渐地从悲愤、无奈中苏醒过来,但得到的却是会试失利(成绩因高于秦桧的孙子而遭罢黜)的结果。是年三月五日,心情沮丧的陆游到越州山阴城南禹迹寺旁的沈园游玩。陆游正徘徊在沈园的溪桥之上,与唐婉不期而遇。四目相望,惊讶之余,泪眼朦胧。陆游看着憔悴而黯然的表妹和站在她身旁的夫婿赵士程,万般滋味不禁涌上心头。
陆游目送着表妹走到一处凉亭下,看着她与夫婿把盏的情景,惆怅万般。唐婉征得丈夫的同意派人送来一些酒菜,以示关怀。陆游感伤至极,在沈园斑驳的粉墙之上奋笔写下《钗头凤》这一哀怨千古的爱情悲歌: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独倚斜栏随风逝去
唐婉走出陆府后,在宽厚重情的赵士程的同情与谅解下,饱受到创伤的心灵已渐渐愈合。三月五日与陆游的不期而遇,无疑将唐婉已经冰封的心灵又重新打开。
第二年春天,唐婉怀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又来到沈园,徘徊在曲径回廊之间,踱步于溪桥之上,多想再回到从前。忽然瞥见粉墙之上陆游的题词,唐婉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反复吟诵,想起往日二人耳鬓厮磨、诗词唱和的情景,不由得心潮起伏,泪流满面。提笔和词一首《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恶人情薄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个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知心的人已经分离,现在已非昨日,我的伤感就像秋千绳子晃来荡去。角声悠悠让我心寒,长夜寂寞难以安眠。生怕别人寻问,只好咽下眼泪装出一副笑脸。我的苦衷,我的思念,只能隐藏在心中,只能隐瞒!
追忆似水的往昔,叹惜无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着唐婉,使她日渐憔悴,郁闷成病。以后不久,唐婉在秋意萧瑟的季节就像一片落叶悄悄随风逝去,愁怨而死,只留下一阕多情的《钗头凤》,令后人为之唏嘘叹息。
凭吊遗踪难舍沈园
秦桧死后,朝中重新召用陆游,陆游奉命出任宁德县主簿,远远离开了故乡山阴。随后,北上抗金,又转川蜀任职。四十年后一天,陆游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钗头凤》的半面墙壁已残损不堪。园中景色依然,但已物是人非,面对着荒草丛生略显破旧的沈园,他不禁泪落沾襟,六十七岁的陆游再次题诗以托情怀。诗中小序日:“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主已三易其主,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桷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春去春又来,花开花又落。七十五岁的陆游第三次来到了沈园,久久徘徊在与唐婉第一次相逢的那座小桥上,迟迟不肯离去。于是又题下两首“沈园怀旧”诗:
其一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其二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
对唐婉的一往情深和无限思念,致使陆游在八十一岁老态龙钟、步履难移之际,仍时刻不忘与唐婉的情感,时时不忘与唐婉最后一次相见的沈园。陆游又写下了两首《十二月二日梦游沈氏园亭》诗: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南城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同尘。
一年之后,八十二岁的陆游又作《城南》诗一首:
城南亭榭锁闲坊,孤鹤归来只自伤。
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指颓墙。
陆游八十五岁春日的一天,忽然感觉到身心爽适、轻快无比。原准备上山采药,因为体力不支就折往沈园。经过一番整理,景物大致恢复旧貌,陆游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这是一种深挚无告,令人窒息的爱情,听者伤心,闻者垂泪。六十年的情感与思念,六十年的无奈与愧疚,始终让陆游牵挂的美人已随沈园的落花作古于土下,只可叹幽梦太匆匆。作此诗后不久,陆游就在一生的牵挂与追恋中溘然长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