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6日,上海宣布解放。当中国人民解放军逼近上海,黄金荣手下的青帮大弟子杜月笙远走香港,而黄金荣却留了下来。上海解放之初,令人不解的是,这里接管,那里接管,黄金荣却安然住在上海家中,没有人碰他一根毫毛。为什么呢?
1949年5月26日,上海宣布解放。2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和上海市人民政府宣布成立。陈毅任军管会主任、上海市市长。军事上的胜利,在一夜之间取得,接踵而来的是纷繁复杂的接管工作……中国共产党人以惊人的效率接管着大上海。就在上海市人民政府成立的当天,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开始播音。翌日,上海《解放日报》创刊号出现在上海的街头巷尾。
然而,上海毕竟是大上海,光是文教方面,大专院校就有26所,中小学有503所,大报有20多家,小报有50多家……要进行“接、管、清、改”(即接收、管治、清理、改造),谈何容易!在刚刚回到上海的那些日子里,“接、管、清、改”工作,使接管上海的干部杜宣忙得不可开交。在这千头万绪之中,杜宣还有一件工作,便是“接管”黄金荣。
黄金荣与蒋介石的微妙关系
有着“海上闻人”之称的黄金荣,乃是上海人人皆知的头号大流氓、“青帮”大头目。
黄金荣,出生于浙江余姚捕快之家,没有什么文化。他在上海南市区长大之后,步其父亲后尘,在25岁时考上上海法租界的“包打听”。此后,凭借他的精明,屡破大案要案,逐步升至上海法租界警备处的督察长。
黄金荣深知,倘若不跟流氓结帮拉派,很难坐稳“督察长”的交椅。流氓有所谓“许充不许赖”的规矩:如果你并不是某人的门生,却“充”某人的门生,是允许的;然而,你是某人的门生,遇上麻烦时想赖掉,那是不行的。黄金荣依照“许充不许赖”的规矩,冒充青帮“大”字辈张镜湖的门人,并由此广收门徒。后来,他给张镜湖送去两万银元,迫使张镜湖真的收他为徒。这样,他弄假成真,成了青帮“通”字辈传人。后来,随着他的势力的发展,竟然成了上海青帮大亨。
黄金荣有了警界和青帮的双重地位,黄金荣无所顾忌,做起毒品生意,大大地“发”了起来:闻名上海的“大世界”,归入他的“版图”;桂林公园,成了他的私家花园,称之为“黄家花园”;用他的“三分之二姓名”命名的“黄金大戏院”……
在黄金荣的众多门生之中,鼎鼎大名的要算是蒋介石了。
1921年,黄金荣曾收失魂落魄的蒋介石为徒。几年之后,当蒋介石以北伐军总司令显赫身份重返上海滩的时候,识时务的黄金荣赶紧悄然把门生帖子送还了蒋介石。
1927年4月12日,当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的时候,出面屠杀工人纠察队的,便是黄金荣手下的徒子徒孙们。
有了蒋介石作为政治靠山,黄金荣横行上海,更加飞扬跋扈,毫无顾忌。黄金荣每年都“隆重”地过生日,因为每一回过生日,都是他收受金银财宝的最好机会。那时,不论是否认识,只要收到黄金荣过生日的请柬,谁都不敢不送礼。
1947年12月,黄金荣八十大寿(虚岁)。这当然是黄金荣大庆大贺的日子,就连身为总统的蒋介石得知之后,也亲自到上海黄家花园四教厅向黄金荣拜寿。黄金荣连说“不敢当”,蒋介石却硬把黄金荣扶到红木椅上坐定,然后向他跪下,磕了一个头离去。
黄金荣为何没有逃离上海
中国人民解放军逼近上海,黄金荣手下的青帮大弟子杜月笙远走香港,而黄金荣却留了下来。
上海解放之初,令人不解的是,这里接管,那里接管,黄金荣却安然住在上海家中,没有人碰他一根毫毛。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为什么不去碰黄金荣呢?
夏衍清楚地记得,在他南下之前,和潘汉年一起,向主管白区工作的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刘少奇请示。刘少奇明确指示,对黄金荣那帮人,“先不动他们,观察一个时期再说”。
夏衍曾这么回忆道:
“我记得他(指刘少奇)问潘汉年,青帮会不会像1927年那样捣乱,潘回答说,他和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有联系。1948年在香港,汉年和我还去看访过杜月笙。我们离开香港之前,杜月笙曾向我们作了保证,一定要安分守己。又说,据他(指潘汉年)了解,黄金荣那帮人也不会闹事。少奇同志要潘汉年告诉陈毅、饶漱石,先不动他们,观察一个时期再说。”
上海解放之后,对于黄金荣,上海市军管会果真没有动他,“观察一个时期再说”。
观察了一个时期,黄金荣确实没有捣乱。黄金荣声称“不问外事”,静居家中。他每天只是“早上皮泡水,下午水泡皮”罢了。所谓“皮泡水”就是喝茶,所谓“水泡皮”,就是泡在澡堂里。
据说,黄金荣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没有随同蒋介石去台湾,原因有四:
一是流氓具有极强的地方性。去了台湾,人生地不熟,他也就无势无力。
二是他的财产大都是不动产。他曾向杜月笙商借20万美元,以便逃亡之后作花费之用,杜月笙居然没有答应,撇下他去了香港。
三是他年已八旬,多病在身,不像杜月笙小他20岁。所以黄金荣当时说:“我一生在上海,尸骨不想抛在外乡。”
四是他知道蒋介石大势已去,便跟共产党暗中有所接触。慑于强大的政治压力,曾经把自己手下四百多名帮会头目的名单,交给了上海地下党。所以,解放后青帮未敢作乱。
正因为这样,潘汉年曾就黄金荣问题,谈过以下意见:“黄金荣是反动统治时期帝国主义的走狗、蒋介石的靠山。他的门徒们在上海干了许多坏事。但是,上海解放后他不走,也就是说他对祖国还有感情,对我们党至少不抱敌意。他声称不问外事,那很好,我们不必把‘专政对象’加在他的头上,只要他表示态度就行。”
军管会对黄金荣敲山震虎
尽管中共高层从刘少奇到潘汉年,都对黄金荣了如指掌,确定了“不动他”的政策,但是广大群众并不了解。
上海不少市民恨透了黄金荣,纷纷写信给上海市人民政府,强烈要求逮捕黄金荣,以至枪毙黄金荣。再说,长期让黄金荣自由自在,不加管教,也不利于对他的改造。
于是,杜宣接到上海市军管会的命令,派他前往黄金荣家,对他进行一次教育性的谈话……
杜宣记得,那时天气很热,已经到了穿短袖衬衫的时节,但是他仍穿一身军装,胸前挂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符号,腰束皮带,佩着短枪。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乘坐两辆中吉普,直奔黄金荣的家。
黄金荣在上海有许多住处。当时,黄金荣住在上海八仙桥黄金大戏院对面的一条弄堂——“钧培里”。这条弄堂很多房子是黄金荣的。他自己住一幢大型石库门房子。
由于事先得到上海市军管会的电话通知,说是军管会的军事代表要来,黄金荣连忙做了准备。这样,当杜宣带着战士到达黄宅时,黄金荣已经早早打开黑漆大门迎接。二三十个黄金荣的门徒,一律光头,上着中式白短褂,下穿黑色灯笼裤,脚蹬圆口黑布鞋,一字儿摆开,分两厢站立,恭迎“长官”。
杜宣一到,马上有人向里通报,中等个子的黄金荣随即由两个徒弟搀扶着,急急迎了出来。他与杜宣在天井相遇。这时的黄金荣,已经81岁,脸色苍白,虚胖,脸上的肉明显下垂,牙齿失缺。他穿一身白纺绸中式衣裤。黄金荣见到一身戎装的杜宣,以为要逮捕他,吓得双手颤抖,两腿哆嗦,竟然小便失禁,湿了裤子。
杜宣问:“你就是黄金荣?”
黄金荣连忙答道:“报告长官,在下便是。”
杜宣说:“进屋谈吧!”
黄金荣一听不是马上要逮捕他,赶紧说:“长官,请进!请进!”
黄金荣请杜宣步入客厅上坐,而他自己仍垂手低头而立。杜宣请黄金荣也坐下,他这才坐下。
杜宣刚坐定,黄金荣马上请人送上一只金表。这只金表,配着一根金链,金光夺目。黄金荣打开金表,指着底盖上的一行字,让杜宣细看:金荣夫子大人惠存弟子蒋中正敬赠。黄金荣说:“长官,这是我的罪证。人民公敌蒋介石拜我为师的时候送的。现在交给贵军。”
杜宣收下金表,开始对黄金荣进行训话。他代表上海市军管会,要求黄金荣必须老老实实,服从人民政府管教,不许乱说乱动;要求黄金荣必须对所有门徒严加管束,不得进行破坏活动。黄金荣连声诺诺。
杜宣问黄金荣,最近是否有不轨行为?
黄金荣年岁已大,加上牙齿脱落,说话含混不清,说什么生了个“名义上是孙子,实际上是儿子”!
杜宣不明白黄金荣说的意思。
这时,黄金荣手下一个人上前替他解释道:黄金荣与儿媳不轨,生了个孩子。这孩子“名义上是孙子,实际上是儿子”。
经过这么一番解释,杜宣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人接着替黄金荣向杜宣汇报。他报告说,黄金荣手下还有几十个门人,他们打算把黄金荣的一个戏院、两个澡堂、三条弄堂的收入,用来实行“供给制”——他们青帮也要像解放军一样,实行“供给制”,每个门生每月两石半米。
杜宣听后很恼火,流氓集团怎么可能与解放军相提并论?青帮怎么可以不伦不类也实行“供给制”?他当场对那人进行了训斥。
杜宣警告黄金荣,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如果发现他的门生在上海滋事,唯他是问!
黄金荣知道军管会没有逮捕他的意思,又连声诺诺。他感慨地说,他贩过人口,贩过鸦片,绑过票,杀过人,各种坏事都干过,解放军对他竟是如此宽大,不关不杀。“非常感谢中国人民解放军对他网开一面,不予逮捕。他保证不在上海闹事”。
杜宣起身,黄金荣和他的徒子徒孙们赶紧列队相送,一直送到大门外,杜宣带着战士们上车,车子已经开远,黄金荣和他的手下仍恭敬地站在那里。
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1951年5月20日,黄金荣请人代笔,在上海《文汇报》和《新闻报》上发表《黄金荣自白书》,检讨了自己的罪行。这份自白书对上海的流氓起了震慑作用。
1953年6月20日,黄金荣在上海病故,终年86岁。上海滩上另一个流氓大头目、比他小20岁的杜月笙,倒是先于他离世——1951年8月16日病故于香港。
杜宣回忆当年上海滩流氓总头目黄金荣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情景,深刻地说——
“当年的流氓,其实是反动统治阶级的一种工具。流氓能够横行霸道,依赖于反动统治阶级的支持。所以,解放之后,流氓的后台倒了,流氓也就随之土崩瓦解,一点力量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