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美不是洁身自好之人,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曾在上海《晶报》上,以笔名“寒云”连续三天刊载《辛丙秘苑》一文,记述其所见证的陈其美等人经常出没于高等妓院,一边狎妓,一边策动义举。
人物小传:陈其美(1878年~1916年),字英士,浙江吴兴人(今湖州市)。1906年春东渡日本,先后学习警政法律和军事学。同年冬加入同盟会,在辛亥革命初期与黄兴同系孙中山的左右股肱。陈其美是蒋介石的盟兄,又是蒋晋见孙中山的引荐人,其侄陈果夫、陈立夫之后亦成为国民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时有“蒋家天下陈家党”之称。1916年5月18日,袁世凯指使张宗昌派人赴上海法租界日本侨民山田纯三郎的寓所,将陈其美暗杀,享年仅38岁。陈其美遇刺后,孙中山赞之为“革命首功之臣”。
远渡东瀛识“豪杰”
作为革命党人,陈其美出道较晚,晚至1906年29岁时,才在其弟弟陈其采的资助下东渡日本留学,由此加入同盟会,而与早期的光复会并无渊源。
陈其美自称书生,即“其美一书生耳”,却有“四捷”之称,即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又素以“冒险为天职”,且生性豪爽,好结交。因此,从29岁加入同盟会到38岁遇刺身亡,在短短9年间,便确立了仅次于孙中山甚至高于黄兴的国民党党内地位。有一个在坊间流传甚广的小故事,对其性情可略见一斑——
在1906年一天的早晨,陈其美前往东京西片町散步,走到一片小树林边时,看到一名中国青年正在舞剑,遂上前搭讪,才知此人乃振武学堂学生蒋志清(蒋介石)。陈其美见其长得机灵英武,又是浙江同乡,便有意交往。随后,又认识了留日士官生黄郛,陈其美率性地提出彼此结拜为异姓兄弟。蒋志清因为比陈其美小9岁、比黄郛小7岁,深感以小攀大有不恭之嫌,所以有意推辞,但陈其美执意结拜。遂三人互换兰谱,盟约“安危他日终须杖,甘苦来时要共尝”,蒋志清特意将盟约刻在两把宝剑柄上,分赠盟兄。之后,陈其美介绍两位盟弟加入同盟会。
事实上,陈其美在日本留学生中年龄偏大,堪称大器晚成,这也与其家族和经历有直接关系。陈其美的父亲陈延佑系晚清秀才,后屡试不第,继而弃儒从商,在钱庄做些文字笔墨事务,家境小康。陈延佑膝下三子:长子其业;次子其美;幼子其采。
陈延佑于1893年病故,家境由此日渐困窘,15岁的陈其美不得不到当铺做学徒。老三陈其采却少年得志,16岁考中秀才,后入金陵同文馆、南洋武备学堂,1898年11月由浙江巡抚刘树棠选派官费留学日本,初入日本成城学校学习日语和中学课程,再入日本近卫步兵第四联队做见习士官,后入日本士官学校步兵科学习,期间曾任“留日同学会”会长,1902年3月以第一名成绩毕业,后任湖南长沙新军统带。
1906年时,陈其美已于上海谋生三年,在同康泰丝栈任佐理会计,同时入科学仪器馆的理科传习所学习自然科学知识,正苦于“商贾征逐末利,何补于国家的危亡”!在弟弟陈其采的资助下东渡日本后,他先入东京警监学校学习警政法律,后进东斌学堂学习军事。
当时,清廷官派到日本的军校生一般要先入成城学堂,即日本士官学校的预备学校。后来,日本方面设立了专收中国人的振武学堂作为预备学校。在成城学堂或振武学堂学习两年合格后,再赴日本现役军队见习一年,然后进入日本士官学校学习一年,再回原见习部队实习三个月,这才能获得日本士官学校的毕业证书。也就是说,陈其美所入的东斌学堂并非“正宗”官办。不过,该校有孙中山的暗中资助,由日人寺尾亨博士出面创办,旨在秘密训练革命军事骨干。陈其美在加入同盟会后,便与部分同学组织起“军事体育会”,学理论、练体魄,为将来的起义和暗杀活动做准备。
在加入同盟会初期,陈其美并非迅速脱颖而出,亦未受到孙中山的青睐。他在信念方面仍存在困顿与波动,乃至对清廷抱有甚多希望,曾在1907年给弟弟陈其采的信中写道:“寄身海外,眷念祖国现在之状态,十分恐惧。惟望内外官吏,对于政治勿骛虚名,而求务实,则渐有希望补救。党派之猜忌,实最为害。”在信中,他还对清廷两江总督端方及一些赴日的提学使寄以期望。
不过,在日本留学期间,陈其美不仅结识了孙中山、黄兴、宋教仁、汪精卫、胡汉民等,亦结交了一批江浙籍的革命党人如秋瑾、徐锡麟、张静江等,以及当时的小字辈蒋志清,即后来直接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蒋介石。这,为他今后的经历和影响力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生性风流黑白道
陈其美的崭露头角始自1908年。在前一年,两广、云南的起义先后失利,同盟会内部发生严重分歧乃至分裂,而光复会竟然自立门户去了。与此同时,徐锡麟、秋瑾被清廷杀害后,上海的革命力量受到严重挫折,几乎停止了一切活动。由此,陈其美奉派从日本回国,负责联络上海、北京、天津、杭州等地的会党,以重振旗鼓。
在上海,陈其美凭借自己的能力很快就打开了局面,不仅创办精武武术学校,聘请武术大师霍元甲为总教师,还动员大批江浙富商加入同盟会,诸如虞洽卿、王一亭、沈缦云等,甚至先后创办了《中国公报》《民声丛报》,并协助于右任创办《民立报》。
陈其美最为倚重的一支有生力量便是秘密社团了,也就是威震江湖的青帮。青帮始自明末清初的秘密会社,其辈份以“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论智慧,本来无信,元明兴礼”排行,至晚清,这二十字已经排完,又加入“大通学悟”四字,以“大”字辈为最高。而陈其美便排行在“大”字上,在光复上海时,其帮会弟兄刘福彪率三千余手下担当起突击队的作用;在随后的内争外斗中,其另一个帮会弟兄应桂馨(应夔臣)则充当了打手的角色。
陈其美在上海帮会中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而蒋介石的青帮渊源也是源自于此。事实上,这一帮会背景也为陈其美从事革命活动提供了相当的便利条件,甚至成为他在同盟会中树立并巩固地位的基石。对此,杨思义曾有这样的记述:“上海的戏院里,茶馆、澡堂里,酒楼、妓院里,无论哪个角落里都有他的党羽。所以,一辈革命同志无论有什么活动,都要拉他入伙,尤其是辛亥年中部同盟会之成立,大家都要依靠他做台柱子。”另有如下记载:“阳为纵情声色,以掩饰侦者耳目,外间仅知德福里为游宴之场,而不知为发纵革命决定大计之所在也。”由此可见,陈其美可谓是三教九流通吃,黑白两道全占。
陈其美确实曾在妓院酒楼设立了秘密机关,据同盟会员张奚若回忆,在辛亥革命前,他与陈其美“第一次彼此就躺在姑娘屋里的床上交头接耳地说话。姑娘当然避开了,老妈子总不时进来倒茶、拿瓜子。这是我第一次进堂子,此后还在那里吃过几次酒,也是陈其美请的”。至于强调“阳为纵情声色,以掩饰侦者耳目”,似有矫情之嫌,因为在声色之场难免会有兼而有之的行为。况且,陈其美似也不是洁身自好之人,至少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曾在上海《晶报》上,以笔名“寒云”连续三天刊载《辛丙秘苑》一文,记述其所见证的陈其美等人经常出没于高等妓院,一边狎妓,一边策动义举。
在辛亥革命后,陈其美甚至被封了个“杨梅都督”的绰号。说到“杨梅都督”,不能不提“都督”的来历,其实这也与黑道手段有关。
继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之后,上海旋即发动起义。陈其美为抢头功,提前一天便带领以帮会人员为主的数十人,去攻打清廷最顽固的堡垒江南制造局,以控制武器库,在两度失利的情况下,他竟只身进入制造局,试图劝说总办张士珩放弃抵抗,结果反被扣押。光复会领袖李燮和、商团首领李平书闻讯后,随即率领光复军驰援,并攻下制造局,救出了被捆缚的陈其美。在紧急情况下,起义者一面将陈其美送回驻地修养,一面推举李燮和为临时司令,并主持一切工作。
上海光复后,起义者开会推举沪军都督,而李燮和成为陈其美的最大对手,甚至连李平书也对大家推举李燮和表示赞同。不过,陈其美竟然鼓动青帮弟兄大闹会场,甚至扬言要用手榴弹与其同归于尽,以遏制支持李燮和的声音。最终,陈其美坐上了都督的宝座,而且推举会议结束伊始,街头就贴出了安民告示,上面赫然盖着沪军都督陈其美的大印,显然他早就做好了掌权的准备。
虽然有此一说,不过史书将上海的光复往往归功于陈其美。对此,孙中山不仅表示认同,而且对其大加称赞,曾表示:“陈英士(陈其美)在此积极进行,故汉口一失,英士则能取上海以抵之,由上海乃能窥取南京。后汉阳一失,吾党又得南京以抵之,革命之大局因以益振。则上海英士一木之支者,较他省尤多也。”
在陈其美就任沪军都督后,徐震直接致信劝其不要“冶游”“狎邪”,继而充当“杨梅都督”。随后,陈其美在于右任执掌的《民立报》上发出公开信,称“军兴以来,大小之事,日数十起”,因此分身乏术,不可能在外“冶游”。不过,他同时承认:“昔日为秘密结社之故,偶借花间为私议之场,边幅不修,无须自讳。”
事实上,在“生活作风”问题上,陈其美一直被同仁与后人诟病。
功过分明任评说
在辛亥革命前后,无论是对垂死的清廷,还是对复辟的袁世凯,陈其美均能身先士卒,乃至屡屡将自己置之于死地,堪称一个狠角色。对于党内,他依然惯用铁手腕,甚至不惜痛下杀手。
在上海光复后,陈其美就曾派人刺杀李燮和,不过仅击毙了其卫兵,李燮和算是躲过一劫。
攻克南京后,江浙联军参谋长陶骏葆抵沪访谒宋教仁和黄兴,然后前往沪军都督府拜会陈其美。陈其美命令卫兵将陶骏葆枪决在都督府大堂上。陶骏葆的哥哥陶逊为此发出电函,指责陈其美“同类相残”。
最为引起轰动的,还是陈其美指使蒋介石制造的“陶成章遇刺案”。
陶成章是光复会领袖之一,在辛亥革命前,他负责光复会联络苏、浙、皖、闽、赣五省的会党工作。陶成章幼时受过严格的旧式教育,对赌博、狎妓等陋习堪称深恶痛绝,乃至不分场合与对象予以直言不讳。据李净通回忆:“陈其美在日本时,陶成章曾当着孙中山面前劝陈其美戒嫖戒赌。陈认为陶有意侮辱他,恨之甚深……”
在上海光复后,陈其美登上沪军都督之位,进而又觑视浙江都督一职。不过,当时众人有意推举陶成章主政浙江。与此同时,陶成章设立了“驻沪浙江光复义勇军练兵筹饷办公处”,也就是公开在陈其美所辖的上海进行筹饷、募兵、练兵,这无异于给自己埋下祸根。
对陶成章执行刺杀任务的,正是陈其美的左膀右臂、时任沪军第5团团长的蒋介石,以及蒋的旧友、绿林出身的王竹卿。事后,孙中山闻讯十分气愤,登报指责这是在“挟私复怨”“擅行仇杀”,并下令“严速究缉,务令凶徒就获,明正其罪,以泄天下之愤”。很快,王竹卿就被缉拿归案并处以极刑。蒋介石则在陈其美的庇护下,远渡日本避祸。在1945年10月,上海胜利出版社发行邓文仪《蒋主席》一书,其中第八章的标题为《枪杀陶成章》,文中称是蒋介石亲手“一枪把他打死”。邓文仪是黄埔一期生,又在蒋身边做过八年侍从,其言足以据信。
再说孙中山在第二次流亡日本后,深感失败原因是党内意见不一所致,提出“毁党造党”的主张,并改组成立旨在统一意志的中华革命党。陈其美作为孙中山的得力助手,出任党总务部长,并利用自己的帮会经验制定了一套严格的入党手续,并且要填写誓约,包括“永守此约,至死不渝,如有二心,甘受极刑”字样。另外,如果某党员叛党,除本人要被处以极刑外,其介绍人也要负连带责任。
实事求是地讲,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陈其美的铁腕手段无疑对整顿党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如此,他在辛亥革命初期网络在沪军都督府下的人物,如黄郛、蒋介石、何应钦、戴季陶、邵元冲、吴忠信、张群、陈果夫等,均堪称后来国民党的中坚。
也就是说,陈其美不仅为国民党的崛起遗留了政治遗产,还培养了一批中坚力量。不过,其剪除党内异己的手段也堪称触目惊心,成为后人诟病的又一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