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轮车俗称“鸡公车”、“土车子”。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有分布。在近现代交通运输工具普及之前,是一种轻便的运物、载人工具,特别在北方,几乎与毛驴起同样的作用。过去的独轮车,车轮为木制,有大有小。小者车盘平;大者高于车盘,将车盘分成左右两边,可载物,也可坐人,但两边须保持平衡。在两车把之间,挂“车绊”,驾车时搭在肩上,两手持把,以助其力。由于车子只是凭一只单轮着地,不需要选择路面的宽度,所以窄路、巷道、田埂、木桥都能通过。又由于是单轮,车子走过,地面上留下的痕迹,是一条直线或曲线,所以又名“线车”。
独轮车极易倾覆,奇怪的是,中国古代人用它载重、载人,长途跋涉而平稳轻巧,中国独轮车的最早描述在2世纪汉朝墓地壁画及砖墓浮雕中发现。在四川成都一个年代为118年的墓中壁画,发现绘有推着独轮车的人。在四川沈府君阙发现年代约为150年的石浮雕,亦刻有推着独轮车的人。“二十四孝”中便有孝子董永利用名为“鹿车”的独轮车,载着父亲到处走动的故事,表现这一故事的汉代画像石尚有多处,其中最为著名者,乃山东武梁祠现存有纪年为公元147年的画像石。
这发明历史至少2000年以上的独轮车,沿用至今,在交通不便的山乡农村,依然适用。近百年来乘坐过独轮车的平民大众不计其数,更有不少“名流”,因特殊原因走访山乡,也曾以此代步。如1920年代,美国摄影师西德尼-甘博,在中国西南各地考察时,很多地区没有通车,他就背着摄影器材,坐在独轮车上一一走访。又如1930年代、1940年代,建筑学家梁思成与营造学社一行深入全国调查古建筑,也曾乘坐过独轮车。到了1940年代,乘坐过独轮车的“名流”中,张爱玲无疑是最著名的一位。
1946年的2月中旬,张爱玲到温州探望丈夫,在温州停留了约20天。在《异乡记》中,张爱玲白描了这段难挨的旅程。她写道:“闵太太和我合坐一辆独轮车,身上垫着各人自己的棉被,两只脚笔直地伸出去老远,离地只有两三寸,可是永远碰不到那一望无际的苍黄的大地。”与小说里虚拟出来的旅伴“闵太太”同行,张爱玲可能稍微觉得会不那么孤单。而一个“闵”字,其自怨自悯之意也溢出文外。她接着叙述在温州乡下坐独轮车的那份特殊况味。她说:“那旷野里地方那么大,可是独轮车必须弯弯扭扭顺着一条蜿蜒的小道走,那条路也是它们自己磨出来的,仅仅是一道极微茫的白痕。车子一歪一歪用心地走它的路,把人肠子都呕断了,喉咙管痒梭梭地仿佛有个虫要顺着喉管爬到口边来了。”
自抗战胜利后,曾任汪伪政权《中华日报》主笔的胡兰成正惶恐不知归路,在1950年取道香港逃奔日本之前,他一直隐匿周游于杭州、金华、诸暨、温州等地。1946年2月,到温州探访他的张爱玲并不知晓,就在此两个月前,1945年12月6日,胡已取道温州,两天后即在丽水寻得了一位真实的“闵太太”——范秀美。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与讽刺,与此刻张爱玲坐着独轮车,颠簸难堪的“千里寻夫”对应着的,却是负心汉在两个月前于此地,另觅新欢。当然,从文学史意义上来讲,张爱玲也“不虚此行”,她将独轮车如此形象生动地付诸文字,堪称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凄美的“独轮车”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