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确心目中,和尚作为出家人,四大皆空,而且戒律森严,应该不会和偷情之类的淫秽之事挂上勾,可是偏偏有些和尚不仅热衷于偷情,而且还是个中高手。
目前我所查到的最早的关于和尚偷情的记载是智远道人。
《南史·后妃列传下》载述,梁元帝娶徐昭佩为妃,但二人关系不大融洽。可能是因为元帝只有一只眼睛,不大好看。每次元帝临幸徐妃,徐妃“必为半面妆以俟”,理由是一只眼睛只能看一半。总是惹得元帝“大怒而出”。徐妃与元帝臣暨季江私通,季江感慨说:“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凓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从而为中国贡献出了“徐娘半老”这一成语。就是这位徐妃“与荆州后堂瑶光寺智远道人私通”。
汉魏以来对和尚也称道人,北魏西域沙门吉迦夜《杂宝藏经》卷二说,有一和尚被误捕入狱十年,他的弟子向国王申诉,于是王即遣人,就狱检校。王人至狱,唯见有人,威色憔悴,须发极长,为狱监饲马除粪。还白王言:狱中都无沙门道士,唯有狱卒。比丘弟子复白王言:愿但设教,诸有比丘,悉听出狱。王即宣令:诸有道人,悉皆出狱。
自己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连个和尚都不如?元帝终于忍无可忍,逼徐妃投井自杀,然后把尸体交还给徐家,“谓之出妻”。这还不够,元帝还亲自写了一篇《金楼子》的文章,述其淫行。
唐代以前,和尚动不动就偷皇后、公主。
《北齐书·后宫》载述:北齐武成帝高湛继承帝位后,逼奸嫂嫂李祖娥,皇后胡氏不耐宫闱寂寞,同高湛的亲信随从和士开勾搭成奸。和士开被杀后,也成为太后的胡氏寂寞难耐,以拜佛为名,经常出去寺院,终于又勾搭上了一个名叫昙献的和尚,昙献下阴部与秦朝的嫪毐有得一比,固而身受胡氏喜爱,两人经常在禅房私会。胡太后把国库里的金银珠宝多搬入寺院,又将高湛的龙床也搬入禅房。宫中上下人人皆知,只有皇帝高纬蒙在鼓里。一次,高纬入宫向母后请安,发现母后身边站着两名新来的女尼,生得眉清目秀,当夜,命人悄悄宣召这两名女尼,逼其侍寝,可是两名女尼抵死不从。高纬大怒,命宫人强行脱下两人的衣服,才发现玄机,原来是两名男扮女装的少年僧侣!这两人都是昙献手下的小和尚,生得十分漂亮,被胡太后看中,让他们乔扮女尼带回宫中。高纬又惊又怒,第二天就下令将昙献和两名小和尚斩首。
武则天一生男宠无数,第一个却是一个和尚薛怀义。薛怀义原名冯小宝,本是同官县(今陕西铜川)街头卖膏药的小贩,后来因为在街头帮人打架误伤人命,为躲避官府的缉拿,潜逃到洛阳,在白马寺出家当了和尚。唐太宗死后,武则天作为太宗的嫔妃,都被送到感业寺出家为尼。白马寺和感业寺只有一墙之隔,一来二去二人就认识了,自然也少不了要做些苟且之事。武则天当上皇帝后,立刻让冯小宝当上了洛阳名刹白马寺的主持。高宗死后,武则天就让冯小宝随便出入后宫,又把他的名字改为“怀义”,赐给他薛姓。
唐代几位公主也和和尚偷情,一位是高阳公主,一位是太平公主。
高阳公主是李世民的第十七女,十五岁的时候,李世民就精心挑选了宰相房玄龄的次子高大雄壮的房遗爱作她的驸马,可是却一点也不合高阳公主的胃口。公主喜欢的是温文儒雅的书生,洞房花烛夜之后,房遗爱可能就再没有和公主亲近过了。喜欢打猎的高阳公主一次出猎的途中,遇见了文雅俊秀的会昌寺和尚辩机。据说这位辩机可了不得,自小就好学发奋,品行高洁,十五岁正式出家为僧,师从道岳法师。贞观19年正月,玄奘大师求经归来,奉旨在弘福寺主持翻译取来的经文,辩机以渊博的佛学、飞扬的文采、出众的仪容,被玄奘法师选中,参与撰写青史巨著《大唐西域记》。这年,辩机只有二十六岁。为了安慰房遗爱,高阳公主特别送给他两名年轻漂亮的侍女。无可奈何的房遗爱,对于公主偷和尚的事,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数年后,事发,辩机被腰斩,高阳公主身边的侍女均被处死。
实际上,辨机并不是高阳唯一私通的和尚,据《新唐书》记载,和尚智勖能占卜祸福,惠弘能视鬼,道士李晃医术高明,全都私下和高阳公主有一腿。后来李治登基,三位僧道怂恿高阳公主推翻李治造反,结果被赐死,年仅二十七岁。
太平公主是武则天的女儿,《旧唐书》载述:“有胡僧惠范,家富于财宝,善事权贵,公主与之私,奏为圣善寺主,加三品,封公,殖货流于江剑。”
和尚偷情,有时难免发生撞车的事件,《宋稗类抄》卷四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五代的一位名叫张席的和尚去逛妓院,遇到微服出游的李后主,二人虽然谈笑投机,但毕竟还是要讲个先来后到,所以和尚先“拥妓入屏帏”,李后主不无遗憾地写道:“浅斟低唱,偎红倚绿,大师鸳鸯寺至,传持风流教法。”然后,煜徐步而出,僧妓竟不知。煜常密谕铉云。和尚住的是鸳鸯寺,修的是风流法。张席居然和皇帝撞了车,好在李后主讲究嫖德,不仅不和张席争风吃醋,反而诗兴大发,最后悄然离开。
和尚犯淫戒,一旦事发,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据明余永麟《北窗琐语》记载:“宋灵景寺僧了然,不遵戒行,常宿娼家李秀奴,后衣钵一 空,为秀奴所绝,僧迷恋不已,乘醉直入,击秀奴毙之。”宋代灵隐寺有一位和尚名叫了然,常去嫖妓女李秀奴,往来日久,积蓄花光,衣钵荡尽,李秀奴不念旧情了,就拒绝他。了然恼羞成怒,便饱以老拳,柔弱的李秀奴哪里经受得住,结果一命呜乎。当时,正在杭州做官的苏东坡审理这个案子,他发现了然身上刺有这样两句情诗:“但愿同生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苏东坡大怒:“这个秃奴,修行忒煞,灵山顶上空持戒,一从迷恋玉楼人,鹑衣百结浑无奈。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苏东坡当即斩了这个花和尚。
清《清代名人轶事·陈宏某部寺僧》和陈康祺《郎潜纪闻初笔》卷四皆记载了乾隆二十四年,曾发生一起淫僧案:苏州治平寺有二十二房,囊橐饶裕,造密室藏妇女,恣意淫纵。乾隆二十四年,巡抚陈文恭公宏谋,廉得其实,密掩捕之,搜获妇女四人,并衣饰奁具无算。公派员谳鞠二十二房内犯奸者一十四房,淫僧一十六名,并供出被奸妇女二十五人。奏闻,械淫僧解京治罪,刑部请杖毙,奉旨发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
最惨的当要数《水浒传》中的好汉杨雄的老婆潘巧云和和尚裴如海了。潘巧云与青梅竹马的和尚裴如海偷情,后来杨雄的结拜兄弟爱管闲事的石秀杀了和尚裴如海,巧云先被杨雄割去舌头,又“一刀从心窝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脏五肝,挂在松树上。”
元明以后,有许多专门辑录和尚偷情的史料,如明詹詹外史《情史类略》,更有本题“南陵风魔解元唐伯虎选辑”的《僧尼孽海》。和尚或出入宫廷,或主持寺院,专事勾引,独思淫乐。无论当朝公主、官宦妻妾,还是良家妇女、平民闺秀,都逃不出他们的手心。
在杂剧和各类市井小说中,尼姑思春,和尚偷情更是随处可见。被文人演绎得最多的恐怕属月明和尚和柳翠的偷情。
宋张邦畿的《侍儿小名录拾遗》中有记载:五代时有一僧,号至聪禅师,祝融峰修行十年,自以为戒性具足,无听诱掖也。夫何,一日下山,于道傍见一美人,号红莲,一瞬而动,遂与合欢。至明,僧起沐浴,与夫人俱化。有颂曰:“有道高僧号至聪,十年不下祝融峰,腰间所积菩提水,泻向红莲一叶中。”
元王实甫据此作《度柳翠》杂剧,李寿卿据此作《月明三度临歧柳》杂剧。王实甫之剧已佚,李寿卿之作收入《元曲选》中,存本作《月明和尚度柳翠》,它主要写南海观音大士净瓶中柳枝上偶染微尘,罚往人世,托生为杭州妓女柳翠,返本还元。月明在路上劝柳翠出家未成,便在她梦中出现,并设恶境使其省悟。月明在显孝寺说法,柳翠问禅后彻悟,在东厢坐化,复归南海。
明田汝成在《西湖游览志》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杭州民间传说:“普济巷乐同普济桥,又东为柳翠井,在宋为抱营之地,相传绍兴间柳宣教者,尹临安,履任之日,水月寺和尚玉通不赴庭参,宣教撼之,计遣妓女红莲,诡以迷道,诣寺投宿,诱之淫媾。玉通修行五十二年矣,戒律凝重,初甚拒之,乃至夜分,不胜骀荡,遂与通焉。
明徐渭的《四声猿》的第一部《玉禅师翠乡一梦》进一步发挥:高僧玉通修行多年而正果难成,因拒绝庭参府尹柳宣教,被柳宣教所遣妓女红莲引诱,把持不住自己,片刻之间破了色戒,然后气急而死。后来他投胎柳家为女,名柳翠,长大后沦落为娼,败坏门风,最后在其师兄月明的点化下顿悟成佛。
明冯梦龙《古今小说》卷二十九《月明和尚度柳翠》记叙尤为详尽。这事,到清代还被人发扬光大,演变成一些娱乐项目,陆欠云《湖壖杂记》就记载:“今俗传月明和尚驮柳翠,灯月之夜,跳舞宣淫,大为不雅。”
当然,偷情功夫最深的最有名的要数题“元临安高则诚著”的香艳小说《灯草和尚传》中的灯草和尚,说的是元末有一杨知县,有妻汪氏,有女名长姑。长姑已许李商人之子李可白。杨县令一日同几个朋友出外周游,夫人在家冷清度日,忽有一红脸婆子自荐,称善作戏法。婆子取出一束灯草来,约有三寸长,到火上点着了,就变了一个三寸长的小和尚,后竟直钻汪氏阴户与汪氏欢娱。小和尚又能变作身长八尺,日日与夫人交欢。杨官儿回家后知情,夫人便将和尚藏于婢女暖玉处,和尚又和暖玉夜夜快活。一日,杨官儿和暖玉偷欢时,又发现灯草和尚,遂将他扯死。于是红脸老婆子领来春夏秋冬四妖来救灯草和尚,夏姐先诱奸杨官儿,春姐又夺长姑夫李可白后又诱得杨官儿。后灯草和尚恋上长姑,被李可白发觉后休掉,仍与和尚淫欲过度而死。杨知县也在女儿作法场时被灯草和尚吓死。最后暖玉又恋上了做道场的周道士。周先后与暖玉、汪氏成奸。后来暖玉勾搭男仆逃离,汪氏便和周道士结为夫妻。
灯草和尚为文人创造的一个神鬼形象,因而具有一般人不具有的功能,固不可信,但《灯草和尚传》之类书的社会影响却不可小觑。专写或者涉及和尚尼姑的淫乱行为的小说为数不少,有名的还有《风流和尚》、《呼春稗史》、《梧桐影》、《禅真逸史》,等。
就连鲁迅先生也曾拿和尚开涮。他口述了一个故事,大意是这样的: 某日,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病危,因其一生自洁不近女色,临终前心有不甘,小弟弟勃起不退,使之无法圆寂。一众弟子眼见师父痛苦不堪,两害相权取其轻,决定花钱雇个青楼女子让师父开开眼过过瘾。妓女来到后,脱光衣裤,供高僧研究考察。高僧将此女裸体上下里外悉数看透,大失所望,叹曰:“我操,这女人的玩意儿怎么跟尼姑的一模一样啊?!”话毕,高僧溘然死去。
据郁达夫说,这个故事是他和唐弢与鲁迅聊天时,听鲁迅现场口述的。事后他俩查阅很多书籍,都找不着出处。由此认定这其实是鲁迅自己虚构杜撰的故事。郁达夫深感鲁迅厉害,一篇黄色段子抵得上几筐大部头,遂实录为文,作为“小说”言传。1935年,郁达夫曾以“小说”名义给上海《申报》副刊转荐一篇短文,注明作者是鲁迅。不知何故,《申报》在已排版情况下,出于鲁迅本人反对,将稿子撤了下来。那时的鲁迅,乃《申报》副刊《自由谈》支柱撰稿人,因此撤稿内情颇让人费解费猜。其后,这篇东西也从未收录进鲁迅任何文集里。
即便是佛经,也有关于和尚偷情的记载,如宋释普济《五灯会元》卷六:“昔有婆子供养一庵主,经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饭给侍。一日,令女子抱定,曰:‘正恁么时如何?’主曰:‘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女子举似婆,婆曰:‘我二十年只供养得个俗汉!’遂遣出,烧却庵。”修行了二十年,一见妙龄女子便把持不住,真是枉费了婆子一番苦心,难怪她要一把火烧了庙。
和尚为什么要偷情?《水浒传》《杨雄醉骂潘巧云,石秀智杀裴如海》一回中,施耐庵一段分析最为精妙:“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的人情,惟和尚色情最紧。为何说这等话?且如俗人出家人,都是一般父精母血所生。缘何见得和尚家色情最紧?说这句话,这上三卷书中所说潘、驴、邓、小、闲,惟有和尚家第一闲。一日三食,吃了檀越施主的好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俗事所烦,房里好床好铺睡着,无得寻思,只是想着此一件事。假如譬喻说,一个财主家,虽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闲事恼心,夜间又被钱物挂念。到三更二更才睡,总有娇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趣。又有那一等小百姓们,一日假辛辛苦苦挣紥,早辰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晚来,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瓮,看到底没颗米。明日又无钱。总然妻子有些颜色,也无些什么意兴。因此上输与这和尚们一心闲静,专一理会这等勾当。那时古人评论到此去处,说这和尚们真个利害。因此苏东坡学士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还有四句言语,道是:‘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明凌蒙初在《初刻拍案惊奇·夺风情少妇捐躯》一文中,也谈到了这个问题:“你道这些僧家受用了十方施主的东西,不忧吃,不忧穿,收拾了干净房室,精致被窝,眠在床里没事得做,只想得是这件事体。虽然有个把行童解谗,俗语道‘吃杀馒头当不得饭’,亦且这些妇女们,偏要在寺里来烧香拜佛,时常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看见了美貌的,叫他静夜里怎么不想?所以千方百计弄出那奸淫事体来。”
人有七情六欲,既然是和尚也不一定真正能做到无欲。敦煌本《历代法宝记》记云:“则天咨问诸大德:‘和上等有欲否?’神秀、玄约、老安、玄赜等皆言无欲。则天问诜禅师:‘和上有欲否?’诜禅师……答:‘有欲。’则天又问:‘何得有欲?’诜答曰:‘生则有欲,不生则无欲。’则天言下悟。”南宋济宗禅师宗杲,更说出“饮酒食肉,不碍菩提;行盗行淫,无妨般若”的话。既然高僧都承认有欲,就更别说孽根未净、定力不足的小和尚了,或者根本就是披着僧衣的假和尚了。鲁迅笔下的阿Q认为自己有权摸小尼姑的脸蛋,其理由便是“和尚摸得,我为甚么摸不得。”
清李慈铭《越缦堂国事日记》:“光绪十一年(1885),御史张燎因京师白云观,每年正月举行烧香拜会,‘男女杂沓,并有闲房屈曲,静坐暗室,托为神仙,怪诞不经,请旨严禁’。”湖南巡抚卞宝第干脆颁布一则《示禁烧香》令:“烧香结会,男女杂处,最为风俗人心之大害。”禁止婦女以烧香为名进庙入观。
反过来说,女人为什么要偷和尚?也许《水浒传》中好汉杨雄的老婆——潘巧云临死时对杨雄说的一句话足以说明问题:“跟我师兄一晚,胜于跟你十年。”至于和尚为什么会具有如此的魅力,也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