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辟疆名襄,字辟疆,别号巢民(1611—1693)。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慈善家,与桐城方以智(密之)、宜兴陈贞慧(定生)、归德侯方域(朝宗)被时人称为“明末四公子”。冒辟疆与董小宛的爱情故事是戏曲舞台上久演不衰的曲目。
著有《朴巢诗文集》《影梅庵忆语》《水绘园诗文集》《冒氏小品四种》《寒碧孤吟》《巢民诗集》(六卷)《铸错轩诗集》等传世,并辑有《六十年师友诗文集》等10多卷。
少负才名,声起江左
如城东门外有一座元镇南王“万花园”。万花园中有一株古柏形似仙鹤,人称仙鹤树,仙鹤树下有冒梦龄、冒起宗、冒襄祖孙三代的墓茔,俗称“冒家垄圹”。这也是今天仙鹤村的由来。
原来如皋冒氏是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嫡孙元世祖忽必烈第九子脱欢的后人。至元二十一年(1284)八月,脱欢受封镇南王守扬州,扬州辖泰州,泰州辖如皋。脱欢后代遵明太祖朱元璋禁蒙古姓氏诏,取成吉思汗家族蒙姓发音“勃儿只斤”谐音改姓“冒”,从此如皋有“冒”姓。
冒辟疆,出生于如皋县城冒家巷一个官宦世家,小名绳绳,二岁起即在祖父冒梦龄任所读书。冒辟疆《七古感怀》回忆道,“忆昔童年便壮游,间关吴楚蜀之麓……寒月惨白霜天高,苦把离骚深夜读。一字一句几回环,栖鸦噪林松谡谡”。 14岁出诗集《香俪园偶存诗》,礼部尚书文坛巨擘董其昌作序,把他比作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希望他“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
明朝士大夫以东林党为代表,极重名节,复社同人继承了这种道德观。崇祯七年(1634)冒辟疆24岁时曾在如城南郊一棵朴树上筑巢居住,自号巢民,以此表达他仰慕古代士大夫不问政治、隐居不仕的清高气节。
冒辟疆仅诗歌就留下11个集子,有代表性的是《朴巢诗选》两卷,《水绘庵诗集》六卷及《同人集》十二卷中有他本人的不少作品。这些诗作是冒襄亲历社会生活的实录,早年格调轻松,语言明丽;青年时屡试不第,怀才不遇,诗作显得忧郁悲抑;壮年时关注民生,深沉有力,气韵飘逸;晚年“老、贫、病”交加,诗作则寄托遥远,浑厚苍凉。其散文代表性的作品有《朴巢文选》四卷,《巢民文集》七卷,以及《同人集》中大量自己的文字。
《影梅庵忆语》是他的巅峰之作,洋洋四千余字,沉痛回忆了与董小宛九年多的共同生活,热烈赞扬董小宛的民族气节与智慧才能,从各个侧面展现了明末清初社会动乱的图景,暴露了南明大地主集团骄奢淫逸的可耻生活,揭示了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黑幕,记述了农民的暴力反抗,控诉了满清贵族屠杀江南人民的血腥暴行。艺术上自创新格,体现了高尚的审美情趣,语言清丽,富有诗意,从而奠定了冒辟疆在清初文坛上不可动摇的地位。不少文学评论家都指出《影梅庵忆语》的美学思想对《红楼梦》作者具有积极影响。
义不仕清,遁迹山林
冒辟疆一生的精彩是在水绘园的园林山水中度过的。
冒辟疆16岁时中秀才,以后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乡试,连赴六次,仅两中副榜。明崇祯九年(1636),冒辟疆在金陵与张明弼等组织“复社”。三年后冒辟疆参加140人签署的《留都防乱揭贴》(即大字报),对当权者阮大铖进行口诛笔伐,在社会上影响很大。崇祯十五年,阮大铖戏班在秦淮河上演出,冒辟疆等边观剧边大骂阮大铖,这就是戏曲史上有名的“桃叶渡骂座事件”。同年,右佥都御史、安徽巡抚史可法见冒辟疆年轻有才,荐为监军,冒谢辞不就。次年,濒临垮台的明王朝给十多位中副榜者安排官职,授冒辟疆为浙江台州司李,未到任,明朝就亡了。
清朝开国后,沿袭明朝制度开科取士,冒辟疆一次也没参加,隐居水绘园。降清的复社成员陈名夏写信来,信中转达当权人物夸冒辟疆是“天际朱霞,人中白鹤”,表示可以特荐为官,而冒辟疆以身有痼疾而“坚辞”。 冒辟疆63岁时,清廷征诏“山林隐逸”,地方官推荐他,他不应诏;73岁时,清廷开“博学鸿词”科下诏征“山林隐逸”,地方官又推荐了他,他还是不去,终身不仕。
另一方面,冒辟疆却把他的全部热情倾注在水绘园里。他热情好客,慷慨仗义,所以水绘园里总是高朋满座。东林、复社、畿社诸友,方伎、隐逸、缁羽之辈,“来未尝不留,留未尝辄去,去亦未尝不复来”。湖北黄冈诗人杜浚、金陵诗人纪映钟、合肥诗人龚鼎芝、全椒诗人吴国对、宣城词人梅磊、桐城方以智之子方拱乾齐集一堂,他们谈诗论文,指点江山,游觞啸咏,戏剧演出空前活跃。当年在金陵一起痛斥阮大铖之流的复社盟友之子,大多在遭难流亡时托庇在冒氏家中,“明末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之子陈维崧则在水绘园里读书学习一住就是14年。水绘园前后收养的抗清义士遗孤就有20多位。
冒辟疆的祖父、父亲以及他自己三代人都酷爱昆曲,冒家巷的“得全堂”是他家专门演昆曲的场所。冒家乐班集中了大江南北最优秀的曲师演员陈九、苏昆生、朱音仙、杨枝,而董小宛就是唱昆曲的顶级高手。于是,水绘园寒碧堂戏台上24支大红烛高烧,笙笛悠扬,舞影婆娑。
清初诗人刘体仁曾感叹说:“时,士之渡江而北、渡江而南者,无不以雉皋(如皋)为归。”有人曾统计过,水绘园里前后来客达300多人。
300多年前的欢声笑语、天籁歌喉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当年的楼亭堂馆、山房水榭骄傲地向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游人们讲述历史上这里的锦绣文采,繁华风流。博物馆玻璃橱窗里摆放的纸张泛黄的《同人集》就是冒辟疆以水绘园唱和为基础,将60年师友的诗文往来荟为一集,《同人集》中作者有456位。《清诗史》称之为“水绘园遗民诗群”,《清词史》称之为“水绘园词群”,其中有137位名列《中国人名大辞典》。
毛泽东很赏识冒辟疆,特地跟秘书田家英谈话道:“所谓明末四公子中,真正具有民族气节的要算冒辟疆,冒辟疆是比较看重实际的,清兵入关后,他就隐居山林,不事清朝,全节而终。所以我常想,为私者务名,为国者务实,务名者可卑,务实者可贵。”
毁家纾难,天道酬善
我们从亭台楼阁的水绘园来到狭窄冷清一人巷的东云路巷,心情异样地沉重,想不到一代翩翩公子冒辟疆晚年穷困潦倒,最后终老之地竟是这里。
人们历来称冒辟疆是文学家、书法家、园林艺术家、戏剧家,似乎忽略了他还是一位大慈善家;人们津津乐道的往往是他和董小宛的爱情故事,而他的毁家纾难、赈济灾民的义举更加感人至深,彪炳史册。
《冒氏宗谱》中冒辟疆之子嘉穗所撰《显考辟疆府君行述》中说:“辛巳年大荒,漕运总督史公、推官汤公委先父办理赈济。每天需米三石,柴草费银子七钱。自腊月初一至次年四月,计人按日发赈,36万人得以全活。又备药食衣被以及死者所用衣柩,随时救济。官粮不够则以私粮补充,又变卖田产和先母衣裙,首饰。”史公即后来抗清殉国的史可法,冒襄挚友。
嘉庆《如皋县志·艺文》录许直《冒辟疆赈饥》诗颂扬道:“皇天蔽视听,虐此无辜民。旱魃吐赤焰,螟蟊拥红尘;平畴一望枯,骸骨化青磷……吾党有义府,冒子擅嶙峋。倾粮周缺陷,鬻产继全仁;哀鸿数千百,饱暖生阳春。”
冒辟疆第二次毁家救灾是在顺治九年(1652),这次饥荒比崇祯十三年(1640)更严重,依旧是如皋四门设粥厂。冒辟疆负责管理最远最难的西门粥厂,那里邻近泰兴,每天饥民超过四千。冒辟疆常常带着同仁和仆役顶风冒雨赶到粥厂,尝量粥米的稠稀,核实饥民的人数和仆役的劳作。三四个月里,冒辟疆总计向二十余万人分发了粥米。冒辟疆变卖家产,包括苏夫人的首饰,甚至拿出给长子聘娶的二百两白银换成两万铜钱发放给父老乡亲。
冒辟疆在《救灾记》中写道:有人问他,救灾非一人之事,而你又非官,却惶惶不可终日,你手中拮据又体弱多病,早晚忙个不停,这不是杞人忧天吗?冒辟疆惨然答道:我30岁了(按:指崇祯十三年),从来没见过如皋斗米千文,斗麦四百,荞麦花、麦梗都可吃。一个车篷内15饥民,上吊7人,饿死5人……我们饱食终日,深居高卧,四境之内却是饿殍遍野,我们不竭尽全力去救人,还算是人吗?见死不救,如何能度此一生?“同生皆人也,人皆以衣食生也”,“富贵之家,全恃租息耳”,足见冒辟疆的慈悲之心,仁爱胸怀。
不料一个风雨天,冒辟疆在南门分发粮米时,突然晕眩倒地不省人事,名医夏时行来了也束手无策。冒家人只得为他购制棺材,穿上寿衣,准备入殓。然而奇迹发生了,冒辟疆突然苏醒,挥手打起乐拍,甚至要纸笔题字,从此竟然痊愈。这个因劳累过度而否极泰来的真实故事,后来被蒙上神秘的外衣到处流传开来,而且越说越玄乎。其实这个神奇事件的主题也就是:善人有善报。
冒辟疆数十年如一日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以致耗尽家产,晚年贫病交加,以卖字为生。他写过《卖字五狼山偶成三绝》,卖字卖到南通去足见困窘之极。还能享年83岁,绝对是上天对这位大慈善家的格外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