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热”持续不退,提起民国时期的教育,似乎总是那么令人神往。其实,民国时期的教育,也是由多方面组成的,比如,考试制度就是民国教育中的一项重要组成部分。
近些年来,学者们撰写的关于民国教育的文章已经很多了,谈及师资力量、教师素质、讲课特色等诸多方面,而民国的考试制度其实也极有特色,老师们在评判试卷时,那种灵活的评判方式,无疑给了学子们自由发挥的空间,也是他们日后能成为栋梁之材的一个重要原因。
钱穆是国学大师,晚年的时候,他曾写了一部《师友杂忆》,书中,有一部分章节记述了自己的教育经历,其中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读中学时的一次考试。
那是一次地理考试,只有4道题,满分100分,每道题25分,钱穆拿到试卷后,从第一道题开始审题,审到第三道题的时候,他兴奋了,原来啊,这道题的内容是关于长白山地势军情的,他对这个问题一直很感兴趣,此前曾读过很多这方面的资料,所以看到这道题之后,便情不自禁地开始答题,而且不是“为了答题而答题”,完全是兴之所至,洋洋洒洒地尽情挥毫,早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在考场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把这个题目答完了,便从头到尾开始检查,可就在此时,交卷的铃声响起,可他只顾着全神贯注地答第三道题,余下三道题,他一个字也没写,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悻悻地把卷子交了上去。
按照常理推算,钱穆的这次考试,是不能及格了,因为他只答了1/4的题,即使那道题给他满分,他也只能得25分。可是,卷子发下来后,钱穆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得了75分!
原来,负责这次判卷的是史学大师吕师勉,吕先生看到钱穆的卷子后,发现他虽然只答了一道题,但这道题答得特别出色,论证合理、充分,对于一个中学生,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难能可贵。吕先生素有爱才之心,他就钱穆的这道题写了长长的批语,对钱穆的答案给予了高度肯定,同时也指出了其中的不足之处,并给出了75分的成绩,使钱穆仅凭一道题就及格了。
由此可以看出,作为评卷人的吕师勉,并没有按照僵化的规定去评卷,而是用灵活的方式,对学生的创造力进行鼓励。这不正是我们今天应试教育中所缺少的吗?
学者傅国涌的《民国年间那人这事》一书中,也记述了民国年间的一次考试。
那是发生在重庆南开中学的一次考试,南开中学当时有个学生,叫谢邦敏,这个学生严重偏科,他极有文学才华,但数、理、化成绩却很糟糕,1941年,谢邦敏即将毕业,参加毕业考试,当考到物理一科时,卷子发下来,他发现自己几乎一道也不会做,就索性交了白卷,但他在卷子上即兴写了一首词:“晓号悠扬枕上闻,余魂迷入考场门。平时放荡几折齿,几度迷茫欲断魂。题未算,意已昏,下周再把电磁温。今朝纵是交白卷,柳耆原非理组人。”这首词,不但有一种玩世不恭的调侃味道,而且还为自己交白卷进行了辩解,可想而知,如果让一般的批卷老师看到,会气成什么样!
幸运的是,当时负责给谢邦敏判卷的老师,是魏荣爵(解放后为我国中科院院士)。魏老师的教学水平之高、教学态度之严谨都是有口皆碑的,更难能可贵的是,面对谢邦敏的白卷和词,他没有一气之下判个零分拉倒,而是通过这首词,发现了谢邦敏在文学方面的出众才华,认为谢邦敏的物理虽然交了白卷,但不能因此而否定他的文学才华,不能因此让他拿不到毕业证而影响他未来的发展,这样的学生,应该给予适当的鼓励,所以,魏老师在评卷时给谢邦敏写了一首诗作为评语:“卷虽白卷,词却好词。人各有志,给分六十。”
正因如此,谢邦敏才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后来考入西南联大法律系,并成为北大教授。新中国成立后,被任命为北京第一刑庭庭长。
“人各有志,给分六十”,这样开放的标准,真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南开中学的校训是“允公允能,日新月异”。1945年,南开中学举行作文比赛,题目是“论述南开精神”。有一个高一学生想到南开精神就是“五四”精神,“允公”就是“民主”,“允能”就是“科学”,“日新月异”就是破旧立新,他越想越激动,便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但他在写的时候,由于太心急,以至于“字迹潦草,墨迹斑斑,卷面肮脏”,按理说,这样一张不整洁的卷子,老师看到后一定头疼得很,可是,考试结果出来后,他竟然得了第二名,后来,喻传鉴主任亲自找他谈话,对他说:“你知道你写得这样乱为什么还得了第二名吗?……就因为你论述南开精神有独到之处……可见你肯于思索,有头脑……现在的中国就是需要民主、需要科学啊!”
从这些事例可以看出,民国时期虽然也有考试,也有关于考试成绩方面的硬性规定,但在执行过程中,却具有灵活的一面,教师在评判学生的试卷时,不是机械地按照僵化思维去做,而是结合学生的具体情况,给予更多的人性化关怀,从而保护了学生的主观能动性,也促进了学生的成长、成才。他们知道:“考试不是衡量一个学生的绝对标准,人的本身才是目的、是尺度、是根本,其他的一切都是从属的、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