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回师东北,本有成功之希望,但终归失败,分析其原因,要为下述数点:
1物质上。我们起事后,奉天的补给断了,钱也没有了,军队从关内仅带些弹药、服装等配备出关。刚巧,那年冬天特别寒冷,官兵服装不够,有些穿的非常单薄,影响士气颇大。
2精神上。军官与郭有相当关系,才跟郭走,但有些总觉得郭是造反,所以士气一直不盛。至锦州后,问题越趋复杂,困难越多,行军就慢了下来(士气好,每天可走五六十里甚至七八十里,由于士气差,有些只走二三十里)。而张学良的招抚也发生了作用,张说:“能打垮我们,也能把日本军队打垮吗?”有些军人与张不无关系,军心终于动摇。至于少数日本炮兵伪装冒充奉军,影响本来不大,可是对那些没头脑的军人还是起了吓唬的作用。开最后一次军事会议的时候,郭先生曾反复地说着:“打不上去!打不上去!”我猜想郭可能知道军心有变,情形不对,但不对到什么程度,没有把握,最后终于出走。假如当时军中将领能与郭先生同心同德,勇往直前,日本也许抵挡不了(郭先生的军事布置我不清楚,当时我曾建议由辽阳或铁岭迂回取沈阳,此与蒋先生北伐时绕道济南撇开日军的情形相似),而日本也知道我们会承认他们在东北的权益,因为这不是短期内所能排斥掉的,所以在我们进入二十华里的限制内,日本并未开火。又假如我们当时能再持续一两天,待冯军进入天津,我们有了后援,纵使兵暂缓进入沈阳,我们还有与日本妥协的时间和可能性,那也许我们还有胜利希望。但因瞬息万变,阴错阳差,郭先生终于走了,失败的命运也终无法挽回。
3联系上。李景林本来是合作的,郭没有料到他的态度会变,结果使郭与冯的交通中断,形成孤军,没有后方,终难维持长久。郭曾派人去联络吴俊陞,而吴终被张作霖拉回去,阚朝玺曾派人来,而郭却瞧不起他,这两人都没有联络好,实在是一大失策。
留在沈阳的两部分队伍——北大营的学生教导队与东山咀子的军官教育班,也都没有联络好,结果他们没动,假如当时他们能够响应,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日本要袒张,也将无从袒护起。
4外交上。郭先生个人对日本非常厌恶,我们几次跟日本军人接触,郭也曾派蔡多祥至日本(事后我曾想:派蔡赴日实非适当人选,盖蔡过分忠厚,与日又无渊源。若派殷汝耕或林长民,或两人同去,情形可能会好些),但所讲的话,都非常郑重。我首当外交之冲,郭未曾表示对日妥协,我也未曾做此建议。郭是爱国的,他只肯承认日本在东北的既得利益(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从没想到给予进一步的承诺,他绝不肯出卖权益以谋求对日本的妥协。
而日本军人觉得:我们与冯玉祥联络,冯是赤化危险分子,我们亦然,若进沈阳,总不如张作霖易与,能帮张还是帮张。我想,日本与张交往历有年所,他们双方关系密切,任何人都不如张更亲日。日本助张,终成为胜败之重要因素。
5思想上。奉天一般的物质生活,除比不上中国其他大都市外,较普通省份要优裕,学校开办得早,从清末以来就特别注意新式教育。但却缺乏南方的革命精神,保守消极,毫无思想,有开荒精神,缺文化基础。郭在奉军中是张的部将、新派的领袖,与老一辈的合不来,处境颇苦,更不能表露改革意见。当时军中充塞着军阀思想,只知服从命令,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哪懂积极作为?所以当他开始回师壮举的时候,除了少数高级知识分子赞同外,余皆莫名其妙,在思想上根本无法接受。我想这是导致郭失败最重大的原因。
综合上述的因素,加上郭当时身体不好,能为他筹划者又不多(他跟我谈得来,也相信我,但因他忙,入关后未讨论过全盘大计,都是临时有事商量而已),一个人考虑、筹划终难完美。有欠周详之处自然难免。事后回想郭似有力取而斗智次之的味道。故终免不了失败之厄运。
事情虽然失败了,但对东北却产生了相当的影响。郭先生不进关的主张,引起了不少的同情,以后王永江省长的辞职就是一例。据说回师战起的时候,张作霖同意以后不再进关,及后张又入关,王遂辞职,张对他也无可奈何。而此举不仅关系奉系内部的离心离德,就是以后张死日本之手、奉系没落、东北知识分子排日以及日本以此为借口发动九一八事变等,也都或多或少受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