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明世宗朱厚熜驾崩的时候,大明王朝的状况,已经到了糟糕透顶的地步。以至于传统小弟朝鲜国王,接到丧讯后第一反应竟不是沉痛哀悼,而是谆谆嘱咐奔丧的朝鲜使臣:这次大明很可能要出大乱子,你去了要小心。
不怪朝鲜小弟暗自嘀咕,只怪大明朝此时一塌糊涂。
就说朱厚熜去世前后的一些事,南方的广东和江西,都有民间暴乱,有些地区的动乱,甚至已经持续了十年。但朝廷却连平叛的钱都拿不出来。北方的鞑靼依旧肆虐侵扰,边关战火不断,年年不消停,朝廷的储备,更是捉襟见肘,比如太仓的粮草储备,最窘迫的时候,竟然只足够支持一个月。
作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首,老臣徐阶尽心竭力,确保了皇位顺利交接,然后主持朝局,废除嘉靖年间各种弊政,为期间诸多获罪的大臣平反昭雪,稳定人心,减免各地的赋税。里里外外,操碎了心。
但徐阶的毛病,也很突出。他虽然精通权谋,但干起国家大事来,却是小心谨慎,主要的政绩,基本就是纠正嘉靖年间的弊端,大多是拨乱反正。虽说做的不错,但这时明朝的问题,却不是拨乱反正就能解决的。
朱厚熜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除了由于各种弊政因素外,好些麻烦,却也是新形势遇到新问题:这时明朝商品经济发展,思想也更加自由开放,传统道德观念受到强烈冲击,官风民风也深受影响,而在经济方面,商品经济发达,土地兼并严重,民间一片繁荣,政府税收却锐减,而长期的官风腐化,也闹得政府效率低下。大明帝国的上层建筑,早已经是百孔千疮,而徐阶的办法,还是到处补窟窿,虽说里外忙活,却也越发补不过来。
而且徐阶自己的毛病,也非常突出,他是松江人,当地商品经济日益发达,且从事纺织生意,大搞土地兼并的,以势豪大户居首,徐阶自己家,就是其中势力最大的。这么个背景,指望他能大刀阔斧,实在有点难。
就在这样的情景下,另一个铁腕强人,开始大展拳脚:高拱登上历史舞台。
明世宗朱厚熜
一:孤傲俊才,皇子依赖
高拱祖籍山西,先祖迁到河南新郑。而比起明朝诸多名臣的寒微出身来,高拱的家庭条件,着实好得很。
高拱的家庭,是名符其实的官宦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曾为官。他自己的天资也好,读书识字都极早,自幼就被赞誉为神童。十七岁就考取了举人,而且还是乡试第一名。虽说之后科举不顺,连续几次都遭受挫折,直到三十岁那年才考取进士,但因为科举成绩好,如愿做了庶吉士,先进了翰林院,三十九岁那年,又得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命:成为裕王朱载垕的讲官,也就是大明帝国未来继承人的老师。
明穆宗朱载垕
这样好的家庭条件,外加好学问,还有一直得意的仕途。这样的人生,想不得意都不行。事实正如此,高拱性格的最大特点,就是太过得意,同僚面前,更从来都是一副孤傲样,自以为天下第一,谁也不放在眼里。
按说这样的脾气,上司面前极难混。但高拱有头脑,特别是做了朱载垕的老师后,同僚面前,是一派傲气,但朱载垕面前,却完美收敛,傲气变成了自信的傲骨。这样一来,反而和朱载垕互补起来:朱载垕虽说是皇子,但常年不受父亲待见,嘉靖皇帝性格猜忌,有时候对儿子也提防,日久天长,朱载垕的心理,也变得极没有安全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紧张得不行。
而高拱的到来,却恰好令朱载垕心安。高拱行事稳重,判断事务更极为自信,尤其难得的是,他对朱载垕忠诚无比,大事小情不但卖力效劳,更极力宽慰。时间久了,不但被朱载垕极力倚重,甚至成了精神依托。后来高拱升任国子监祭酒,暂时离开了裕王府,但遇到疑难事务,朱载垕还是会写信询问,彼此间的感情,从那时起就深厚。
高拱崭露头角的时候,正是嘉靖年间党争最激烈的时期,首辅严嵩权势滔天,次辅徐阶暗中蓄力,俩人都不好惹,夹在中间的官员,如果不想惹事,就得夹起尾巴做人。
但高拱的表现,却实在高调,严嵩面前,从来都不买账。甚至有次聊天,还故意引用韩愈的诗词,当面讽刺严嵩的嚣张跋扈。这要搁在别人身上,怕早被严嵩恶治了。但严嵩深知此人不好惹,不但没发火,反而满脸赔笑,一心套近乎。
而徐阶面前,高拱也极其强势。老谋深算的徐阶,早注意到这个政治新星,也一心着力拉拢。甚至有次高拱外出主持科举考试,出题却不慎犯错,差点被嘉靖皇帝办罪,还是徐阶好说歹说,才给高拱脱了干系。
严嵩和徐阶俩位大佬,之所以如此善待高调的高拱,说到底,还是因为此人的背景:堂堂裕王的老师,别看眼下不发达,将来裕王登基,必然获得重用,搞不好关系就麻烦了。
而对这里面的学问,高拱也知道,所以严嵩得势的时候,他摆谱不搭理,后来徐阶得势,甚至主动推荐他进入内阁,他照单全收,但成了阁臣后,对于徐阶的示好,不但依然不搭理,反而迫不及待,拉拢同是新阁臣的郭仆,串通一气和徐阶对着干,俩人间的争斗,从嘉靖年间晚期就开始,直把徐阶气的够呛。
经过这几件事之后,高拱的形象,也在群臣中竖立起来,一个嚣张跋扈,谁的账都不买的狠角色。
但即使那时候起,高拱的嚣张,却时常在一位后辈同事面前收敛:张居正。
一代明相张居正
作为后来万历时代独掌朝纲的大改革家,这时候的张居正,还只是个小角色。高拱认识张居正的时候,是在国子监祭酒任上,那时的张居正,还是他的副手,但俩人合作久了,高拱就暗自诧异:这个年轻人不单学问好,实干能力更强,是个有前途的人物。
而后俩人工作关系更进了一步,张居正在老师徐阶的关照下,也得到了高拱当年的机会,做了裕王的讲官,同样也成功抓住了机会,深得裕王的信任。他与高拱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事实证明,高拱不是见谁都狂,反而是真心服有本事的人,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满朝文武,他唯一看在眼里的,只有张居正。
而对张居正来说,这微妙关系,却着实为难:一边是老师徐阶,一边是好友高拱,从嘉靖晚期开始,俩人就在内阁里掐,一直掐到嘉靖皇帝驾崩,昔日的裕王变成了隆庆皇帝朱载垕,却还是不消停。
而且和政治强人朱厚熜不同,隆庆皇帝朱载垕,是个性格异常低调淡泊的人物,执政最大的追求,就是垂拱而治,国家大事,基本都对大臣放手。
所以自从他登基后,凡事基本都是点头,决策都是大臣来,他这一放手,朝廷上吵得更凶了,每次朝会,都是吐沫乱飞,但对这热火朝天的局面,朱载垕的反应,也出名的淡定,甚至大臣吵闹半天,他就和没事人似的发呆,就当啥都没听见。
但毕竟此时朝中人才云集,朱载垕这一做法,倒比瞎指挥强,于是登基之后,一些正确的决策,也得到贯彻执行。尤其影响深远的,就是隆庆元年(1567年)的隆庆开关事件:当时虽然倭寇平定,但是海禁问题依然没解决,不开放海禁,东南肯定还要出事,但开放海禁,就是违背祖制,大逆不道,这咋办?
平日不说话的朱载垕,这次做了个聪明的选择:依照福建巡抚涂则民的奏议,做了个小小的制度修正:海禁的祖制,表面上不动。但是在福建月港,却开放一个通商口岸,准许沿海商民从这里出发,出海做生意。此举的影响出乎意料的深远:大批的中国商人走出国门,拓展海外市场,大明朝的商品出口量,更是直线激增,沿海商品经济更像打了强心针似的,从此迅猛发展,最直接的影响,自然是财政收入,月港当地每年都收入大笔关税,还得了一个绰号:天子东南银库。
而对于新君朱载垕而言,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小试牛刀而已。紧接着对他最大麻烦,就是老师高拱与老臣徐阶之间的掐架。
徐阶
二:徐阶高拱对对碰
进入隆庆朝以后,徐阶和高拱之间的争斗,也更加白热化。
要说俩人之间的争斗,也不止是争首辅这么简单,更大的分歧,还在二人的治国理念。
徐阶是阳明心学信徒,早年师从于阳明心学右派的代表人物聂豹,后来的行政手段,也深受其影响。不但行政上讲求稳定与小修小补,还特别热衷于讲学活动。而且还亲自主持各种阳明心学推广讲学,热情极其高涨。
按说单纯宣传学问,也不算坏事,但徐阶此时的身份,并不是学者,而是内阁首辅,他这样一带头,明朝上下讲学成风,官员们热衷此道,学术讨论闹得热烈,却没人干实际工作。这就应了一句老话:过犹不及。
徐阶的这番行为,不但高拱觉得过分,就连徐阶的弟子张居正,也觉得过分,从思想主张说,高拱和张居正,都深受明朝实学风气影响,做事讲求实际和效率,反对务虚空谈。特别是随着徐阶年龄增大,官样文章越来越多,也令高拱越发不满。
而俩人之间的直接冲突,从嘉靖晚期就开始了,当时徐阶的心腹同乡,吏科给事中胡应嘉,上奏弹劾高拱大罪,甚至暗示说高拱有不轨之心。幸亏当时嘉靖皇帝已经病糊涂了,否则足够高拱倒霉。
这笔旧账,高拱还没来得及算,隆庆元年(1567年),胡应嘉又出手了,这次又弹劾了高拱的亲信,吏部尚书杨博,这下高拱更火冒三丈,然后就犯了糊涂,竟然大手一挥,将胡应嘉革职了。
没想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这次胡应嘉敢于出头,其实是有准备的。他弹劾杨博的事由,是是年京查中,杨博恶整御史言官。高拱这一发飙,就等于和全天下的言官为敌。这下后果来了:言官们群起攻之,前仆后继骂高拱,一来二去,高拱难以招架,只得自己上书辞职。
等着高拱黯然回家,他才回过味这事来,其实从始至终,都是被冷眼旁观的徐阶算计了:先是用胡应嘉来挑衅,然后吸引高拱报复,一报复就上钩,被言官们群殴,最终黯然去职。徐阶老小子,够狠。
当然高拱这般状况,其实也和此时明朝的形势息息相关:高拱和徐阶二人,在治国问题上分歧严重,但此时新君登基,百废待兴,高拱所期待的大刀阔斧改革,此时还完全不是时候,徐阶的小修小补,却作用重要。因此,哪怕千般委屈,也只好牺牲高拱了。
而且几年的斗争证明,在徐阶面前,高拱的手段还是太低级,几乎每次面对面的交锋,差不多都是下风,徐阶一把年纪,老谋深算,面子上从不吃亏,每次高拱刻意挑衅,最后都能被他重拳回击,就没几次赢过。
但聪明过头的徐阶,这次却犯了糊涂,高拱这事,办的太过了:朱载垕对高拱的感情,那是群臣都知道,就是一万个徐阶,在朱载垕心里,怕也比不过一个高拱,要是俩下能够共处,那还算好点,现在啥事没怎么干,先把人赶走了,这还了得。
于是高拱走后,满以为日子舒坦的徐阶,却发现,这工作还是越发难干。虽说内阁里基本换成自己人,连得意门生张居正都成了阁臣,但皇帝对他的信任,却是与日俱减,而且朱载垕和父亲不同,对宦官非常倚重。君臣之间矛盾也越发增多。闹了几次后,徐阶却突然尝到了高拱的滋味:被御史们弹劾攻击,眼看工作干不动,名声也快保不住,徐阶也明白了,这是朱载垕不想让自己干了。于是赶紧上奏请求退休,也不出所料,立刻被批准。
徐阶去职后,隆庆三年(1569年)十二月,在家闲住三年的高拱,终于再次得到任命,回任内阁大学士。闻讯的高拱不顾天气寒冷,立刻决定启程,而京城却立刻炸了锅:当年骂过高拱的诸多言官们,竟然吓得纷纷请求调动,其中骂高拱骂得最厉害的欧阳一敬,居然忧惧交加,一命呜呼:都知道这人脾气大,报复起来怎么得了。
而这个时刻,高拱却体现出了一个政治家的大度:主动派门生传话,希望言官们以国家大事为重,并保证不会计较私人恩怨。而对老对头徐阶的报复,却更有学问:徐阶退休回家没多久,昔日的直臣海瑞做了应天巡抚,在当地推行强力改革,并查到了徐阶家人侵占土地的罪证。这下可闹大了,徐阶被逼退田不说,俩个儿子更给抓了充军,眨眼之间,处境极度悲惨。
为求自救,徐阶也能屈能伸,一面通过学生张居正,在内阁给高拱施压,警告高拱做的不要太过分。一面言辞恳切,给高拱写了一封道歉信。这样双管齐下,高拱面子满足,也就抬了手,不再追究徐阶的责任。这以后的徐阶,在家乡著书立说,安度晚年,万历十一年(1583年)过世,总算善终。以这事说,高拱确有政治家的胸襟。
三:慧眼识才开新政
而在了断了与徐阶的恩怨后,高拱也开始在国事上大展宏图。在执政方略上,比起当年徐阶的修补来,他却是反其道,虽说没有像张居正那样喊出改革口号,但具体施政,却是一脉相承。
而其中高拱眼光最精准,且动作最大的,就是吏治的整顿。
嘉靖年间起,明朝官场贪腐成风
在这个问题上,高拱有独特手段,首先是严抓考核关。吏部的考核制度更完善,每个官员每个月的情况都要汇总,年终统一考核,不合格的就要严办。另外官员选拔,也改了规矩,鼓励大批非进士身份的官员入仕提拔,但同样的,如地方官等职务,则交给年富力强的官员。而盐政,马政等以往被人轻视的职务,也格外重视,着力提高相关职务的待遇,并选拔干才。
在高拱的这番动作下,明朝的吏治考核状况,一下大为扭转,官场效率也提速。而比起这些改革来,高拱判定官员的眼光,更是极其卓越,这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几位封疆大吏的选派。
最著名的人物,当属主持平定西南叛乱的名臣殷正茂。此人精通军务,是明朝的封疆干才,但最大的毛病,就是贪污腐败,以至于虽然朝廷知道其才能,却轻易不敢信用。但高拱不管,眼看广西韦银豹叛乱越演越烈,便坚持选择殷正茂前往平叛,而且还特意发话:殷正茂要多少钱军费,就给他多少钱,不用查账,只要他能平叛,就不怕他贪。关于这条,当时的老搭档张居正也不明白,结果高拱解释说:我让他贪,但他能办了事,如果找个廉洁的,但是事情办不了,岂不是花冤枉钱?
高拱用人,一向都是这个特点,用人用其长。而他更加卓越的抉择,便是著名的隆庆和议。
隆庆和议,发生在隆庆四年(1570年)十月。当时一直侵扰明朝边关的蒙古土默特部,却爆发了大内讧:可汗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竟然公开向明朝投诚。论原因,却是因为婚姻纠纷:把汉那吉眼看就要结婚,新娘便是著名的三娘子,谁知祖父俺答也对新娘子动了心,干脆抢先一步,自己先和这位美丽新娘成亲了。
这下把汉那吉怒了,一跺脚投奔了明朝,但接着麻烦也来了,俺答立刻带着大兵跟来,在宣大边境晃荡,嚷嚷要明朝交人。
老谋深算的高拱,这次却看出来破绽:俺答表面嚣张,其实外强中干,极怕明朝一怒之下,将孙子杀掉。因此高拱因势利导,命人与俺答谈判,俩家很快达成协议,把汉那吉受封了官职,被明朝放回,还赐予了大笔礼物。双方的关系,一下子缓和下来了。
紧接着趁热打铁,双方又开始商讨通贡互市问题,这是俺答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无奈长期以来,明朝不搭理,以至于边关战争不断。
而对于这事,高拱也一直有主张,自从他执掌内阁后,就着力发展军备边防,不但马芳等名将多次立功,让俺答尝到战败的滋味,而且此人做事极细,就连边境的州县,也都换了精明强干的官员,且提高了相关待遇,因此边关稳固,逼得俺答早就想认输,把汉那吉事件,不过是就坡下驴。
这样一来,协议很快达成,但是这事在明朝,还是遭到了很大阻力,好些重臣也反对,甚至为此还搞了个投票行动,结果竟然是票数相等。关键时刻,隆庆皇帝朱载垕,再次体现了一个政治家的担当:做主拍板同意。
隆庆五年(1571年)三月,著名的隆庆和议正式达成:明朝封俺答为顺义王,其兄弟亲戚甚至部下,也都相继封了官职。双方更开放贸易互市,从此以后,北方汉蒙两族之间的贸易蓬勃发展,宣大一线,这原本燃烧了一个世纪的战火,从此也彻底熄灭,之后六十多年里,双方再未爆发战争。
除了边境战事外,在大规模整修黄河上,高拱也有建树,大胆提拔了司法官员出身的潘季驯,主持了大规模的黄河修治工作。几项政绩下来,成就着实斐然。
而业绩不错的高拱,也开始飘飘然了,他本来就是个傲气冲天的角色,这下更是专横无比。尤其是他这人还有一大毛病:急脾气。工作交代下去,定期就要干完,干不完就要追责,一点不顺心,就逮住同僚骂个没完。日久天长,越发招厌。
这样一来,内阁里的几位老同事,也都一个个受不了他。像陈以勤,李春芳几位,本来都是和高拱一起为朱载垕讲学的老同事,关系一直不错,这下纷纷反目。特别是李春芳,挂名的首辅,出名的好脾气,都受不了高拱的跋扈,主动打报告辞官。更雷的是殷士儋,实在受不了高拱的欺负,竟然在内阁里挥拳殴打高拱,演出了明朝内阁历史上一场活剧。
结果一通闹将下来,高拱有了首辅的名分,内阁的成员,往日的旧友,竟然就只剩下了张居正。到了隆庆六年,高拱权力更盛,上有皇帝信任,身边门生簇拥,权力如日中天。
而一向与高拱亲密合作的张居正,长期以来,都是扮演小弟角色,但高拱得寸进尺,越发嚣张,眼看老同事都给排挤得差不多,张居正也着慌,心里也打开了算盘:等着他轰走我,不如我轰走他。
但高拱此时实力太大,不管拼哪方面,张居正都不是对手。但张居正有办法:拉外援。
张居正的外援对象,就是宦官集团的二号头目:东厂提督太监冯保。
说起冯保和高拱的恩怨,说来也是高拱自找,深得朱载垕信任的高拱,不但抓住了内阁大权,甚至手还伸进了司礼监,连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选,都由他来操控。
而在这事上,高拱的态度也很明确:就得找没本事,容易控制的。于是先是陈洪,又是孟春,一个是管日用品出身,一个是做饭出身,全是摆设。
但冯保就惨了,此人能力出众,既能管特务,文化水平又高,还精通书画收藏,外加一肚子心眼,实在不是个善茬。因此高拱百般堤防,拼命压制,终于把冯保压制怒了,和张居正一拍即合。
四:孤傲强人惨算计
就在俩人顺利勾结后,隆庆皇帝朱载垕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虽然才三十六岁,而且国家大事很有主意,无奈自幼体弱多病,登基后又做甩手掌柜,成日沉溺玩乐,结果身体早早垮掉。隆庆六年(1572年)五月,朱载垕去世,庙号明穆宗。八岁的小太子朱翊君即位,次年改年号为万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神宗万历皇帝。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朱载垕对于高拱,还是寄托了厚望,当众对高拱说,国家大事,还需要您多多操劳啊。高拱也放了心,以顾命大臣自居。孰料一宣读遗诏,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竟然宣称国家大事,由内阁和司礼监共同商量。这下高拱傻了,大明的祖制不给破了吗?紧接着一颗炸弹又扔过来: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换人了——冯保。
这下高拱明白了,背后一定有鬼,但经过这么多次政治斗争胜利,他这次信心也很足,觉得不过是冯保背后小动作,很容易对付。结果高拱很快发动了攻击:不但亲自上书揭发冯保奸诈,更发动门下门生写奏折弹劾。按照高拱的算计:小皇帝岁数小,这么一吓唬,必然拿冯保开刀。
但没有想到,张居正早和冯保勾结,高拱的这番算计,先由张居正告诉了冯保,接着俩人火速行动,跑到万历皇帝母子处搬弄是非,尤其是高拱私下说话不注意,一句“八岁孩童,如何治天下”,被冯保添油加醋,变成了“ 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一句话说错,后果很严重,外加冯保动用特务机关,硬给高拱安插个迎立外藩的罪名,这下高拱没救了。次日一早,圣旨就下来了:高拱擅权无君,逐回乡里。
这样一个突然袭击,着实出乎高拱预料,他自己闻讯后脸色苍白,险些没给栽倒。算计了高拱的张居正,倒是好人做到底,还给高拱申请了公费的马车,护送高拱回家乡。但整个过程对于高拱来说,却是个奇耻大辱。他与张居正的往昔同僚情谊,就此彻底决裂。
黯然回家的高拱,过了几年孤独凄凉的生活。万历六年(1578年)病故于家。在此期间,冯保还曾罗织罪名,污蔑高拱谋反,差点将其逮回京城问罪。幸亏一干同僚拼命营救,这才逃过一劫。一直到万历皇帝亲政后,下诏书称高拱“担当受降,北掳称臣,功不可泯”,赐太师爵位,谥号文襄。这位亲手开启隆万改革,为明王朝焕发第二春的政治家,名誉终于彻底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