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和富贵的侵蚀,不但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态,使其变得傲慢、嚣张,有时甚至还会降低一个人的智商,减损他的才华。这个规律在田单身上也得到了应验。田单原本是齐国临淄城的一个协管员,后来齐国受到了燕国大将乐毅率领的五国联军的进攻,齐国差点被灭。关键时刻,田单靠“火牛阵”实现了绝地反击,打败了燕国大军,齐国得以复国。论功行赏,田单就当上了齐相。坐稳了齐相的高位之后,田单慢慢地蜕变成了既得利益集团中的一员。
事情是这样的:田单要带兵去进攻狄人,出征之前去拜见名士鲁仲连。鲁仲连直言相告:“将军攻狄,不能下也。”将军您去征讨狄人,不会获胜。
仗还没打,鲁仲连就先给田单泼冷水,田单自然很不高兴,他说:“臣以即墨破亡之馀卒破万乘之燕,复齐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意思是,我当年凭着即墨城中的残兵败将就能打败兵力强盛的燕军,收复齐国失地,现在您却说我连狄人都打不过,哪有这样的道理?说完,“上车弗谢而去”。
结果,田单率兵攻狄,“三月不克”,连续攻打了三个月还没取得胜利。齐国就有人编歌谣讽刺田单:“大冠如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骨成丘。”这段歌谣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戴的官帽像簸箕一样大,身上挎的长剑能抵到腮帮子,可是带兵攻打狄人却不能取得胜利,我方死难将士的枯骨都快垒成山丘了。
听到国人唱歌谣讽刺自己,“田单乃惧”,他感觉到了社会舆论的巨大压力。于是他再去向鲁仲连请教:“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问其说。”先生您当初就曾说过我不能战胜狄人,请您给我详细解释一下。
鲁仲连分析说,将军您当年在即墨的时候,每天劳作不休,坐着的时候就织布,站起来就拿起锨修筑防御工事。您激励士卒说:“我们没地方可去了!齐国的宗庙都快被燕人给毁了!宗庙被毁坏了,我们又能到哪里寻找归宿!”那个时候,将军您自己有必死的决心,士卒也没有贪生怕死的念头,这就是您能打败燕军的原因。可是现在呢,将军您在东面有夜邑的万户封地,在西面有临淄城里的高档会所,您家中金银财宝无数,您自己也沉湎于富贵生活的享乐之中,根本就没有决一死战的斗志,所以您不能打败狄人。
鲁仲连的一番高论让田单茅塞顿开,他当即表态:我田单记住先生的教诲了,请您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第二天,田单亲自到前线去组织士兵攻城,“立于矢石之所,援袍鼓之”,冲到战场第一线,给士兵击鼓助威,结果,“狄人乃下”,一举就打败了狄人。
田单攻狄的初期受挫和最后成功,不是一般性的励志故事,而是暗含着人性丰富性和可塑性的深刻案例。田单身上既有过人的军事才华,亦有普通人爱犯的毛病,如贪图享乐、爱摆官架子等等。田单比常人高的地方不在于他天生就能克服人性的弱点,而在于他能知错就改。用孔子的划分方法,他属于“困而知之者”,遇到了困难,经高人一点拨,自己立马能明白。这样的人虽比不上“生而知之者”和“学而知之者”,但总要比那些跋扈嚣张、一意孤行的刚愎之人要强很多。高官厚禄会给人带来舒适的享受,可是,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贪图享乐本身就足以使人丧失斗志,无法很好地激励自己、引领他人。若不对这种负面力量抱以足够的警惕,即便神勇如田单者,亦不免受困于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