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敢于公然承认自己是怕老婆的男人,非但不乏幽默,且有炫耀之嫌,因为真正怕老婆的人,是没有这等勇气的,可是胡适却把怕老婆的风俗与民主建设联系起来,说什么凡是怕老婆的,就有实行民主的希望,这话让人难于接受。
据《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记载,胡适不仅把怕老婆当作他的一句口头禅,而且还喜欢收集世界各国怕老婆的故事和有关证据。
有一次,巴黎的朋友寄给胡适十几个法国的古铜币,因钱上有“PTT”三个字母,读起来谐音正巧为“怕太太”。
胡适和几个怕太太的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成立一个‘怕太太协会’,这些铜币正好用来做会员的证章。”后来台湾某报刊把这件事当作趣闻披露,他看到后还很高兴,当即给秘书胡颂平讲了一个他收集到的意大利人怕老婆的故事。
胡适经常到大学里去演讲,演讲中他常引用孔子、孟子、孙中山先生的话,引用时,他就在黑板上写:“孔说”,“孟说”,“孙说”,最后,他发表自己的意见时,竟引起了哄堂大笑,原来他写的是:“胡说”。
有一次,胡适讲笑话时,说起古时候的女子要三从四德,现在的男人也要“三从四得”,别人问他,男人的三从四得有何讲究?
胡适笑着说:“三从是:一、太太出门要跟从;二、太太命令要服从,三、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四得是:一、太太化妆要等得;二、太太生日要记得;三、太太打骂要忍得;四、太太花钱要舍得。”他的话刚一说完,大家都忍不住笑喷了!
古旧书商魏广洲讲过胡适买书,因惧内而不能痛快地付书账的尴尬,胡适常买书,对旧书商很客气,但家中的财权掌握在夫人手中,先生爱买书,太太不爱给钱,书账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了才出手还账,还账时嘴里还牢骚埋怨不断,大家佩服胡适,但做他的买卖要和把钱抠得紧的胡太太打交道,大多感到麻烦不痛快。
胡适在《胡适留学日记》中有一节“余之书癖”,在旧书肆贱价购得两本原版世界名著——H·A·泰纳的《英国文学史》和吉本的《罗马帝国兴衰史》,胡适在日记中记下来,以志沧桑之慨,“吾有书癖,每见佳书,辄徘徊不忍去,囊中虽无一文,亦必借贷以市之,记之以自嘲”。
对于爱书、购书有癖好的人来说,最痛苦、最无奈的事莫过于面对梦寐以求的书,而囊中羞涩,琉璃厂的书商给胡适送他想要的书时,面对的不是无钱买书之虞,而是如何动员太太痛快地付钱,胡适真是好修养,任凭他的太太怎样发牢骚、如何抱怨他买书,也不会冲她发脾气,他的所为真是“P.T.T”俱乐部成员的楷模。
难怪胡适晚年说:“容忍比自由更重要”,我冒昧地猜想,是不是和胡适惧内的心理感受和生活经历有关呢?
岂止是买书惧内,还有饮酒,也怕老婆,当然这可能是巧妙的托辞,1931年春天,胡适由沪赴平,路过青岛,杨振声、梁实秋邀请他到青岛大学演讲,讲题是《山东在中国文化里的地位》,就地取材,对于齐鲁文化的变迁,儒道思想的递演,讲得头头是道,孜孜不倦,听众无不欢喜,当晚,青大设宴,有酒如渑。
当时,青岛大学的八位教授、老师经常聚会,名为酒中八仙,30斤花雕一直喝到酒坛见底,胡适看到他们划拳豪饮的场面,连忙从袋里摸出一只大金戒指给大家传观,上面刻着“戒酒”二字,是胡太太送他的,闻一多见状,笑呵呵地说:“不要忘记,山东本是义和团的发祥地之一。”胡适以遵夫人之命为借口,作劝酒的挡箭牌,好在朋友也明白他的处境,也不勉为其难。
而事实上,除非身体情况不允许,“胡先生酒量不大,但很喜欢喝酒”,(梁实秋语)胡适惧内,我以为,一是他深刻洞察了人类婚姻的本质和他所处的情状;二是他的确离不开他的太太,有爱有责任,尽管胡适的身边不缺少红颜知己,也有婚外恋情,比如,韦莲司和曹诚英,但胡适与江冬秀牵手一生,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对曹诚英有这样刻骨的相思,胡适还是没有离开江冬秀,当然这不是惧内能解释的,这是胡适的理性,胡适先生惧内,从来不掩饰这一点,且常拿来自嘲,自嘲是一种人生境界,这种境界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尽管如此,了解胡适的人并没有被其幽默所蒙蔽,1961年5月,台湾一份报纸刊登一篇《胡适之伪装惧内》的文章,其中有这样的话:“留着冬秀(胡适的太太)作女皇,这是虚君,实权自在首相手中”。
据说,胡适读罢不禁哈哈大笑:“这个人好像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大体都不错,但有些地方是胡闹了。”他还说,所谓“胡闹”,其实是指有些引证的材料与事实不符;至于“伪装惧内”,他还是默认了。
需要指出的是,纵观胡适的一生,他所谓怕老婆的民族容易实行民主的议论,看似生拉硬扯,却也不无道理,他的意思,不过是希望国人应该多一点“人类的第三种本能———谦让”,也就是他所说的容忍,而不要动不动就以舌头加拳头,甚至用机关枪加坦克来解决问题。
正因为如此,要真正了解历史人物,千万不能忽视他们的感情世界和生活琐事,这也是胡适等一代宗师所倡导的观点,但是却不能被伪道学家们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