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这首《长恨歌》为玄宗与贵妃的故事画了光辉的句号,同时也掩盖了这段恋情的荒唐——杨贵妃在嫁给玄宗前是玄宗的儿媳、且为其爱子之正妻。这段情事能持续多年、并受到后世若干歌咏,也令人称奇。不过考虑到当事人之一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音乐帝”玄宗,似乎也不算太不可思议。
玄宗李隆基是睿宗的第三子,“性英武,善骑射,通音律、历象之学”,多才多艺,是唐代中兴之主,其开元、天宝被称为唐代盛世。而玄宗的才艺更是了得。继位次年便创建梨园,亲为导师,作法曲、教演奏,合练时能听出来任何一声误。他能在睡梦中梦游仙境,获得灵感,次日上朝听政时,还能根据残余梦境打出谱来。善于击鼓,一日“春景甚煦,而卉物未坼,乃命鼓座于殿阶击之,满树花发。”打鼓时,头戴非常光滑的帽子,帽子上放着的花朵能纹丝不动。值得大书特书的是,如此高超的技艺全靠苦练所得——玄宗还是名副其实的“励志帝”——他练习打鼓时,打坏的鼓槌有三竖柜之多。而李龟年是唐代乐工的翘楚,以善鼓闻名天下时,打坏的鼓槌有五千余,却还不足一个竖柜。
玄宗继位时不足三十岁,风华正茂,继位后又国富民强,这使得他有充足的精力和财力发展乐艺爱好和后宫之乐,并将二者有效结合。玄宗成为太子前,遇到了乐伎赵氏,一见倾心,赵氏后生下一子。玄宗登基后,封其为丽妃,立其子为太子。登基后,玄宗更是重视乐艺高超的美女。如宫伎徐永新被玄宗称为“歌值千金”,宴会必令永新放歌;而被玄宗评价为“眼色媚人”的念奴,更是一日不离玄宗左右。赵氏身为乐伎,其子能一度被立为太子,不能不说是玄宗爱其母而尊其子。可惜在丽妃色衰恩弛后,太子也日渐被冷落,最终被废。
太子被废的直接原因是彼时玄宗深爱的武惠妃试图立自己所生的儿子寿王为新太子。寿王便是杨贵妃的第一任丈夫,而武惠妃是武则天的侄女、是李唐王朝不共戴天的仇敌家族之后。由此也可见“音乐帝”思想之出格。寿王之前,惠妃生了几个孩子皆早夭。生了寿王后,夫妻俩担心这个孩子也养不大,便将其托付到宁王府。寿王之后,惠妃也没有生下其他儿子,故寿王成了玄宗和惠妃的一时之重。玄宗的正妻是王皇后,曾经和玄宗出生入死,可惜一直未育。王皇后不同意换太子,被玄宗视为嫉妒,为了满足武惠妃的愿望,玄宗无情地找茬废了王皇后,封武氏为“惠妃”。惠妃因为害死太子而被冤魂索命,死于开元二十五年冬。有趣的是,随着惠妃的离世,玄宗也打消了立寿王为太子的想法,转而立了后来的肃宗为太子。
失去了武惠妃,玄宗一时彷徨。后宫粉黛三千,每天选择谁来侍寝真是个麻烦。他和高力士说,“我已经这个年龄了,不想再在不喜欢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是否能帮我推荐?”高力士说有倒是有,只是门第不符。玄宗问:“是在十王宅?还是百孙院?”高力士说,“十王宅。”玄宗大舒一口气说:“十王宅是可以的。如果是孙媳,确有不妥。”于是,在蹉跎了两年多之后,开元二十八年十月,玄宗初见杨玉环。同武氏一样,玉环也是“资质丰艳”,并且“善歌舞,通晓音律,且智算警颖,迎意辄悟。”玄宗一见倾心。玉环先主动提出要出家为道姑,以离开寿王府。这样,在宫中道观修行并伴驾的便是道姑“太真”。正是由于喜获太真,玄宗认为是天赐之宝,才将年号改元为“天宝”,并于天宝元年令太真还俗,封为“贵妃”。“贵妃”这个官阶也是特为玉环所设,出入都等同于皇后。
杨贵妃能被玄宗如此宠爱也和自身的素养分不开。她虽富态,却善于跳胡旋舞,舞起来有天女之资。还善于击磬,所击出的音乐与众不同。连梨园的乐工都比不上她——梨园乐工是选太常寺最优乐工而成。她还是琵琶高手,也能和玄宗一起作曲,创制出《霓裳羽衣舞曲》。总之,凡是玄宗所看重的乐艺,杨贵妃都有极高水准,可称“音乐后”。各种宠爱中,除了赏赐无数奇珍异宝及耳熟能详的贵妃生日为其快马速递荔枝,更有成立单独的童声乐团(小部音声)。
玄宗和贵妃宴饮无度的副产品是催生了“词”。虽然“五四”以后的中国文学史素来标榜“宋词”,但词其实发生在唐代的玄宗朝,发生在玄宗和贵妃的欢宴中。禁中新栽牡丹盛开,玄宗月夜与贵妃赏花,并召梨园乐人伴驾。但玄宗以“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由,命李龟年持金花笺宣赐时任翰林学士的李白,令李白作新词。李白进《清平调》词三章,“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而高力士因为曾为李白脱靴而感到受辱,便向贵妃曲解李白的词,说李白将贵妃比作赵飞燕,由此贵妃憎恶李白而导致李白被玄宗冷落。贵妃似乎能一手遮天,让玄宗“惟命是从”,可到了关键时刻,玄宗还是舍车保帅。马嵬坡前,十七年恩情,三尺白绫。玄宗崩后14年,寿王薨。不知在阴间相会时,“音乐帝”如何向前任娇妻爱子解释自己一生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