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白崇禧率部队进入南宁,将滇军赶出了广西。而妻子和两个女儿都被送往了香港,以确保不受牵连。战战告捷而又春秋正胜的白崇禧,在南宁陆氏花园的熏风中,感到了胸怀寂寞。鸾孤凤只,辗转难眠的他,有时甚至会在半夜三更把警卫人员叫醒,陪自己下棋。但是三天两头如此,警卫和侍从们也大呼吃不消。一位叫许辉生的副官看出了白崇禧的不对劲,于是就到南宁的风月场中,找到了几个驰名已久的佳丽。然而白崇禧很是不喜,嫌弃她们身份不明,前尘不清。许辉生也不是没给他找过良家女子,然而白崇禧坚持不肯纳妾。
最后,一筹莫展的许辉生,居然想到了和自己许婚的王氏。小家碧玉的王氏,身家干净,眉眼和顺。想必白崇禧也会接受。许辉生是如何说服未婚妻为自己的未来前程“献身”的,我们不得而知。但这个悲哀而又低调的王氏,却真的有效地宽慰了白崇禧的雄心与孤胆。白崇禧还特意为王氏在陆氏花园附近找了一栋小别墅,夜夜留宿。用女人换前程的许辉生,很快就被白崇禧安排去做广西边城的警备司令官。一是作为答谢,一是再将许留在身边,藏娇的白崇禧也未免尴尬。
承欢日久,珠胎暗结。王氏在陪伴白崇禧一段时间后,竟然为其诞下了一个儿子。彼时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的白崇禧,在感到棘手之际也是真心欢喜,连连夸王氏立了大功。闻知消息的马佩璋,感觉一刻都坐不住,急急地赶到了南宁。本应夫妇久别,恩爱更盛。而马佩璋要面对的,却是丈夫的新欢与一个新生子。白崇禧自知有愧,不肯收王氏为妾,只说一切事宜但凭妻子处理。就只一样,这个孩子确是白家骨肉无疑。还未能为白家生下儿子的马佩璋,忍下无限心酸,出手阔绰地给了王氏余生的保障,并将孩子抱过来自己抚养,取名白先道,并和白崇禧约定,对外只说先道是自己的长子。从此再也不许人提起王氏,也不许有人轻慢了白先道。
马佩璋不哭不闹不上吊的表现,出乎白崇禧的预料。他感觉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了妻子,自此以后,便开始从心里依赖上这个外柔内刚的世家女。而与他有过露水姻缘的王氏,就如同一个气泡似的消失在他波涛斑斓的人生里。经此一遭,马佩璋也有了心眼,她恩威并施地对白崇禧的参谋吴祖堂下指示,“我不在他身边的日子,祖堂啊,你听到风声可要看紧白先生。”相聚短,离别难。马佩璋和白崇禧,依旧重复着聚少离多。有一次,马佩璋听外面传白崇禧战死在南京,于是烟尘滚滚,千里关山的从香港冲到了南京,就那么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南京。夫妇乍然相逢,恍如隔世。乱世里的爱情,便在这天地萧杀,战马嘶鸣中升华。
败退台湾后,白崇禧今不如昔,举家住进了木板房。在台风登岛的日子里,房子天天哩哩啦啦地漏着雨。听雨茅庐下的白崇禧,此时鬓已星星也。好在马佩璋宠辱不惊,甚至有着出人意料的豁达与满足。尽管身边的男人壮志不酬,但他终于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了,自己终于能和他享受执手白头的日子了。在漫长的蛰居生涯中,马佩璋教会了白崇禧享受路透江东屋边田,儿孙绕膝尽堪传,春来向亩勤耕作,秋备鱼竿上钓船的恬适与安稳。
壮心未泯的白崇禧,夜里梦中也会偶闻金戈声,惊坐而起。而马佩璋,总是静静地从背后抱紧他,把脸贴在他已经松弛的背部肌肉上,轻轻抚着他被汗湿的身体。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1962年12月4日,马佩璋在台湾症逝,终年59岁。早已把马佩璋视做精神支柱的白崇禧,不觉天地变色,高楼倾塌,血压直飙到近两百。按照回教习惯,下葬后要走坟。69岁的白崇禧躬率儿孙绕妻墓念经,七七四十九天,风雨不缺,天天如此。失去故国山河的悲痛,白崇禧撑过了,然而老年丧妻,却让他每日叹息不已,不明白自己还撑着腔子里的这口气是为了什么。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他毕竟还是白崇禧!在马佩璋过世后的日子里,不是没有千方百计接近他的“红颜知己”。再如何老怀空虚的白崇禧也深知,红颜知己,拥有的顶多是一个姣好的红颜,而会在深夜里紧紧从背后抱住他的,只有知己。那个见过他马上英姿,也懂得英雄失意的结发妻子。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生见白头。没有了马佩璋的白崇禧感觉,自己活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