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会战:薛岳称粉碎日军迷梦;日方战史称日军无意攻取长沙
国军将领薛岳,因抗战期间指挥长沙会战“三战三捷”,在坊间不但享有“战神”之名,且被誉为“歼灭日军最多的中国将领”。譬如,曾有纪录片如此扼要描述其功勋:“1946年10月10日,美国总统杜鲁门第一次将自由勋章授予一名中国人,一位著名的抗日战神,以表彰他在抗日战争中的攻击,这位获此殊荣的就是薛岳上将。他是名副其实的中国抗日第一战将,歼灭日军最多,仅他指挥的四次长沙会战,就歼灭日军十余万人。”
但揆诸史料,上述褒赞争议极大。以前三次“获捷”之长沙会战为例——第一次会战,按薛岳之说法:“敌六路会犯长沙,预对国际宣传:‘九月杪占领长沙。’并取分进合击战法。但其一0六师团由奉新、靖安、上富、甘坊、找桥、铜鼓以趋浏阳,须通过一九二公里山岳地带,道路崎岖,运动、联系、补给均困,宜其为我各个击破,非独占领长沙之迷梦为我粉碎,反而取笑国际。”
但日方战史中,并不存在“第一次长沙会战”。因此次作战,日方意图并非占领长沙。其战略目标是“为了促进在华中树立中央(汪)政权的气势”,其战术目标是“在最短期间内,捕捉敌第9战区主力部队,将其歼灭”。只不过,“重庆方面判断我军进攻目标为长沙”,故而在长沙周边部署了相当兵力,“当发现我军反转后,又向国内外宣传其胜利称:‘日军到底不能攻占长沙,10月1日已行退却。’重庆军将此次作战称为第一次长沙作战,并歌颂其作战胜利。”
冈村宁次并在战后总结教训时强调:“(重庆军已)决心放弃长沙。但我军对之攻而不取,回师原防,敌则立即宣传业已反攻夺回长沙,且对其作战军、师颁发奖赏,竭力鼓舞其士气,由此看来,今后进攻作战,一旦攻陷要地,即须予以确保。”“如指示第106师团暂时延期反转,则我军可立即攻陷长沙,且易于保持”
二次会战:重庆高层承认吃亏极大,日方战史称国军遗尸5万余具
第二次长沙会战,重庆方面再次着力宣传日军攻占长沙失败,称作“大捷”。但军事高层洞悉内幕,并不认为此役获胜。如军令部部长徐永昌在日记中写道:“一、湘北战之序幕,敌人扫荡大雪山时,战区所报我军如何转出反包围敌人等等,完全子虚,斯役我第四军吃亏极大。二、敌人打过汨罗江以后,我军已无有战斗力之军、师。三、所报俘获敌人不到十个,枪许有几支,余可想矣。”故大发感慨:“由谎报一点看我国军人无耻,可谓达于极点。”另据王世杰披露,“当时薛岳等之军报,谓我军始终未退出长沙,实属谎报。闻委员长对此甚愤怒。”
日方战史则称:此役发动之目的,是鉴于第9战区“自1939年秋迄未发动作战”,因此决定“给予一次沉重打击。但其目的并不在于夺取地盘和物资。”战役推进期间,日方还破获了“薛岳长官准备由东方侧击我军的会战指导方案”,并随后按该情报针对性调整布局,结果发现中方阵地“与特情报告的阵地线完全一致”。由此不难理解国军伤亡之惨重,按日方统计数据,此役国军遗弃尸体54000具,被俘4300人;日军战死1670人,战伤5184人,死伤战马2260匹。
9月27日下午,长沙失陷。当日,日军司令官阿南惟几在日记中写道:“此次作战在于粉碎第9战区的战斗力,打开通向重庆的道路,岂能以占领长沙、掠夺粮食等为目的?” 10月1日,日军决定反转,撤离长沙,其战史反思道:“这样秩序井然地占领和撤退,毫未留下任何被占领的痕迹。重庆方面却不断宣传‘长沙未被占领’,反而被敌利用进行反宣传,产生了啼笑皆非的结果。”
三次会战:薛岳称歼敌五万有余;日方战史称日军战死仅千余人
关于第三次长沙会战,第九战区的战报可谓相当辉煌。报告谓:“敌军官兵遗尸五万六千九百四十四具,马一千二百三十二匹。其敌已焚化之阵亡及重伤官兵则遍地皆是。其轻伤能随队行动逃回之官兵,则尚不在此数之内。生俘敌松野荣吉炮兵大尉以下官兵一百三十九员名,军马二百六十八匹。”
对薛岳该报告,重庆军令部作了修订。军令部在会战概要中谓:“十二月十七日至二十三日一周间,敌陆续抽调其……所属各部队,集中岳阳附近地区,其总兵力约五万余。……敌之伤亡损耗,据俘虏敌各部队官兵供词综合判断,敌军伤亡当在百分之六十五以上,损耗更无计矣。”据此,已可知薛岳所报“遗尸五万六千九百四十四具”,乃是浮夸之数。再观日方战史,其数据谓:此役,国军遗弃尸体28612具,被俘1065人;日军战死1591人,战伤4412人,死伤战马1766匹。
综上,薛岳于抗战期间所指挥之对日作战,固属其不可磨灭之历史功勋。然所谓的“歼灭日军最多的中国将领”,能否算恰如其分的褒赞,恐还有待商榷。下期《短史记》,即拟以第三次长沙会战为例,剖析该褒赞之真实性究竟如何。